眼中氤氳,大紅的嫁衣有些顫抖,“養育了你二十余年,助你登上木家家主之位,你竟要殺我?”
花珈一雙迷離的桃花眼此刻卻猶如望不到底的深潭,泛著冰冷的寒光,再無半點柔情,“養育?你是指日日鞭笞還是做你的毒蠱?”
花亦雪驚訝至極,“你怎會記得?”
又不可思議的搖搖頭,“不可能,沒人解得了牽魂鎖……”
“解與不解又有什么分別?”玉簫再遞入半寸,花珈的嘴角倏然溢出大量鮮血,染紅了雪白的衣襟,像一簇簇盛開的血色彼岸花。
花亦雪見此,心中似是了然,眼中浮起滲人的笑意,“珈兒,你殺不了我!”
她輕抬右臂,芊芊玉手拂過額邊略顯凌亂的發絲,將它們盡數攏在耳后,像是在對鏡梳妝似的優雅閑適,“牽魂鎖一系,會叫人忘了前塵往事,若動手傷系鎖之人,必遭反噬。”
她頓了一頓,眼含憐憫之色,“珈兒,你何苦傷了自己。”
大紅水袖回落半空,倏地握住玉簫,白玉蕭面已隱隱顯出細微裂紋,“是,我是曾經恨你入骨,誰讓你是那個賤人的孩子,她倒是死的痛快,可是她的孩子卻落在了我的手上,哈哈哈……”
花亦雪似是陷入了歇斯底里的瘋狂,漸漸才平靜了下來。
她怔怔的看著花珈,像是在自言自語:“可是,為何你越來越像師兄……你長大了,笑起來竟和師兄一模一樣。”
她的聲音突然柔和起來,乞求似的望向花珈的雙眼:“珈兒,全部都過去了,我不會再傷害你,娶了我,我必會保你穩坐木家家主之位,蜀中再沒有人能奈你何。”
花珈的外袍已被血浸透,他靜靜的聽著花亦雪的瘋話,一汪深潭中盛滿毫不掩飾的厭惡,嘴唇微彎,清晰的吐出兩個字:“做夢!”
一抹狠厲隨即劃過眼角,右手猛然使力,玉簫生生斷裂,露出里面一根耀眼的金色圓管,左手為掌積聚全身內力向管口擊去。
花亦雪眼中閃過驚懼,直呼出聲:“蜂尾針!”
蜂尾針乃是與敵人同歸于盡的狠辣武器,金管之中銀針一旦發出,生生不息,任是上天入地也難以躲避。
但銀針觸發需要用全身內力逆著血氣運行,自身的血氣逆行越快,銀針的威力就越大,運氣之人的奇經八脈也極容易斷裂,江湖中甚少有人會用。
他這是要玉石俱焚。
她的面孔有些扭曲,期盼了多少年的夢終是一場空。
花珈終究不是師兄,那個她一生午夜夢回無法忘卻,卻又親手被她毀了的人。
曾經為了救他,她跌入萬丈冰潭,永遠喪失了為人母的資格。
而他卻只當她是妹妹,為了別的女人遠走他鄉。
失去的絕望淹沒了她對人生所有的向往,她不惜竊取師門禁術,練就邪功,逆天換顏,只為他再次看到時的驚艷。
背棄師門一路尋他而去,而他卻和那個賤人神仙眷侶,隱居山林,甚至不愿多看她一眼。
被搶奪所愛之人的恨意充斥在她的五臟六腑,即使親手殺了那個賤人也無法釋懷。
她的一生,只剩下變著法子的折磨他們的孩子,不斷處心積慮的報復他們的一切,才能帶來些許快感。
直到有一天,突然看著那個孩子長大成人,越來越像那個她魂牽夢縈的人,所有怨恨惱怒似乎都煙消云散了,她以為自己又回到了當年情竇初開的時候。
她以為殺光所有置喙之人,摒棄世俗倫理便可以和他永不分開。
卻只不過是她瘋了。
是她執念成魔。
銅管裂開,無數銀針夾著雷霆萬鈞之勢朝她席卷而來。
這時,一道鬼魅身影突然躍入大廳,伸手扯過懸梁之上的大紅綢緞便向花珈手臂卷去,渾厚的內力裹挾著紅綢硬生生截斷花珈逆行驅動的銀針。
只聽嘭的爆破之聲,花珈收勢不及,被震得跌落在地上。
花亦雪亦被銀針所傷,卻下意識的要去撫他,一把閃耀著七星的匕首卻已破空而來,陵勁淬礪的刀刃穿心而過,直把她釘在拜天地的大紅喜字墻上,她大睜著雙眼,望向來人,正是兩日前邀入海棠苑賞花的木梓焱。
花亦雪一口鮮血噴了出來,喜桌上紅綢托盤里的合巹杯濺入點點猩紅。
精致的妝容被血浸染,近乎撕裂的喉嚨里擠出破碎的聲音:“贏了便又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