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二十來歲的女生,我感覺面熟,但記不起來她是誰。
她站在范麗的靈位前,哭得比蘇南還動容。
“我是一個沒有媽媽的孩子,范老師,還記得那一年冬天嗎?下著很大的雨,我穿著唯一一雙破舊的布鞋去上學,到了學校的時候,鞋子都濕透了,我凍得嘴唇都發了紫。
您看到了,特意跑回家給我拿了一雙漂亮的紅皮鞋,穿在我腳上溫暖極了,那一種溫暖像媽媽的味道。范老師,這么多年過去了,那雙紅鞋子我一直珍藏著。老師,您就是我的媽媽。”
她從袋子里拿出那一雙紅色的高幫鞋子放在了靈位前,我一眼就認出來了,那是我的鞋。
我過十歲生日的時候,爸爸買給我的,是我最喜歡的一雙鞋。
鞋面上一個白色的小兔子玩偶,漂亮極了。
我只穿了一次,它突然就不見了,我樓上樓下翻了無數遍,甚至廚房里那個老鼠洞我也翻過數遍,一直沒有找到,原來被范麗拿去做了人情。
黑白照片上的范麗,一張臉笑得特別燦爛。
說實話,我差點沒忍住,想上前拿了那雙鞋子將那張笑臉給揉爛,多虛偽的一張臉。
事實上,我站在那里一動也不動,盡管內心已經波濤洶涌,但臉上表現出來的還是死水微瀾,甚至還有些許悲痛的表情。
人生如戲,全靠演技,人生來就是戲子,只不過有的人演技精湛,有的人演技拙劣而已。
范麗,她可以稱得上一個表演藝術家,影后級別的表演。
而我作為她的女兒,不說學得其精髓,皮毛總能沾一點吧!
這么多年,我學乖了,我不想讓人覺得我還是一個只會無理取鬧的姑娘,還是當年的那個問題少女。
追悼會結束的當天晚上,黃米打來了電話。
哭唧唧的聲音,仍舊八卦。
“寶寶,你那邊處理得怎么樣了?你媽給你留了多少財產?”
我回答:“有事快說,有屁快放。”
我了解她,她一般無事不登三寶殿,一打電話不是公司的事情,就是她和她那位大叔的情事。
“寶寶,我知道這個時候打這一通電話有點不合適,你親媽去了,我怎么可以有事催你呢?”
“你知道不合適,就立馬掛了。”
“別,救命啊,寶寶,你要再不回來,咱倆的買賣就干黃了。”
就知道這姑娘不按套路出牌的智商,在我走后會出亂子。
明明我走之前,已經將那個難纏的上帝給搞定了,她只跟人家喝了一頓酒,就酒后吐了真言,將我們公司的底牌亮給了人家。
經濟說話的時代,一窮二白的小公司,稍微有點智商的人都會及時撤了。
黃米無所謂,她那位都快當她爹的大叔有錢,她跟我合伙做買賣純粹是閑得蛋疼,找點事情干。
而我不一樣,我背后既沒有有錢的大叔,也沒有老爹留的一線房產。
我不能讓我的買賣黃了。
離別的序曲終于彈上了。
蘇南站在閣樓的門前,看著我收拾背包,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
我懶得理她,她一開口就是矯情,那不是我所擅長的。
收拾完背包,房間里的東西我一樣都沒拿,包括那一盒牙齒。
她半個身子堵在門口,我側身擠了出去。
“房間里的這些東西,你要是嫌棄礙事就扔了,我無所謂。”
她跟在我身后下了樓。
終于開了口:“小北,咱們能談一談嗎?”
我站在院子那棵桂花樹下,外面的天色已經開始發白,我要趕的火車在一個小時之后到達秋風鎮。
回過頭來,看著站在階梯上手足無措的蘇南。
“你要說什么?快說,我要趕車。”
她扭扭捏捏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