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三日下午,楊清剛在宅中好好補了個覺,又在婢女的服侍下美美地吃了一頓午飯,便決定前往內城金吾衛營房,看看有什么事做。
誰料得才出門,就見煙塵滾滾,一隊又一隊的騎兵穿過長安城的大街小巷,似乎正在往西邊集合。
正好隔壁就是朱三家,想來他應該知道一些風聲。
“哦,你說那些馬軍啊,太尉權知六軍,令將軍韓旻為涇原軍馬軍都指揮使,率馬軍三千前往奉天迎駕。”
“哦?陛下已經到奉天了?”
“嗯,隊伍里有俺們的探子,用了點秘法傳出來的,推算下來,陛下應該是一個時辰前到的奉天。”
“一晚上加半個白日出逃八十里,想必諸位宰輔十分幸苦吧?”
“嗯,據說前往奉天是姜公輔的提議。這個人很是難纏,如果不是他的話,陛下多半已經到了鳳翔,到時候不過費太尉一封書信,鳳翔的范陽兵就會把陛下迎送回京師。欸?你那宅子不就是姜公輔的么?據說是姜公輔在逃出長安時曾向陛下進言,要斬殺太尉,以絕后患,太尉深恨之,據說今天在殿上還放言說:國家至此,皆宰輔大臣以直邀名,離間天子與節度。但諸官皆可赦,獨不赦姜公輔!”
楊清不由腹誹道:這就有點過分了,當初力主削藩的是楊炎,想盡辦法搜刮財富的是盧杞、趙贊一黨,和人家姜公輔有什么關系?還不是因為姜公輔曾經建言要殺你嗎?楊清隱隱覺得,他之前的感覺是對的,朱泚可遠沒有表面看上去的仁厚。不過直接把姜公輔的宅邸賞給我……這不就是個燙手山芋嗎!要是沒有什么表示,朱泚恐怕不會繼續信任我,要是做出了什么不好的事情,等到半年之后朱泚敗亡,自己必定會被清算。
楊清這次是徹底郁悶了,想來朱三特意和他提這一茬就是為了提醒他。
“姜公輔是個能人。”楊清還能怎么說呢?只好苦笑著回答。
朱三聞言,搖了搖頭,“可惜了,陛下自即位以來,刻薄寡恩之名傳遍內外,又有奸臣盧杞當道,陛下也許會信任他一年,但是之后呢?似姜公輔這般忠直之士,可惜未生在貞觀朝啊!”
楊清也有同感。
不說別的,在李適手底下干事,實在是太過提心吊膽。
就比如當年的劉晏與楊炎之爭。楊炎提出兩稅法以代替租庸調,成功從劉晏手中奪權,又讒言劉晏曾勸代宗廢黜當時還是太子的李適,欲立韓王迥為太子,劉晏于是被左遷為忠州刺史,于建中元年七月被殺。然后建中二年七月,楊炎罷,左遷崖州司馬,同年十二月于驛站被賜死。從劉晏左遷賜死到楊炎左遷賜死,中間的時間不過一年零五個月。這其中自然有楊炎本身驕橫擅權,又對其子管教無方的緣故,但何必賜死呢?德宗之刻薄寡恩可見一斑。
更何況姜公輔說話太過耿直,得罪的人可不止盧杞一個,就連李適,恐怕也少不得被他懟得啞口無言的時候,這樣的人恐怕能宰執一時,卻終究逃不過事后清算。
“噫!涇卒總共五千之數,馬軍不過一千,太尉怎湊出的三千馬軍?”這倒是楊清更為關心的一點,畢竟一廂一千二百五十人,這只是一個起點,若是想在這個年代好好活下去,怎么著手里得握有一軍才行。而兵源就是楊清現在最為頭疼的一點,雖然糧草甲械也很重要,但是如果連兵都招不到,其他一切都是白干。
朱三輕笑道:“這有什么好驚訝的,長安又非沒有兵馬,府兵雖然敗落了,但十二衛多少還有些老底子,每個衛拉出數百上千人不是問題,尤其是金吾衛,武侯眾多,有巡視街坊之職,可惜這些人都是中看不中用的貨色,對付城中潑皮還行,對付虎狼一般的涇卒就不行了。況且涇原兒郎多在邊地長大,雖然不至于個個弓馬嫻熟,但是挑一挑湊一湊,三千馬軍還是能湊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