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起這蔥嶺守捉城,原本有一千邊軍,還都是野戰軍的編制,但他的下面實際上還有大約一千戶農戶、牧戶,如此遙遠的邊荒異域,主動來此當兵農合一的府兵的很少,幾乎都是因為“犯了事”被發配過來了的犯人家屬。
此時的蔥嶺守捉五百農戶,則全部是在武則天時代跟著幽州契丹頭目孫萬榮叛亂的家屬后代。
所謂幽州契丹是從隋代開始便遷到幽州一帶居住生活的契丹人,他們雖然依舊過著半牧半農的生活,但在漢人的影響下早就高度漢化了,但他們并沒有拋棄他們在騎射上的剽悍,于是便成了邊軍士卒、將領的一個重要來源。
孫萬榮起兵時,里面既有契丹人,也有漢人,當他兵敗身死后,除了親信將領全部被斬殺,其家屬倒是被武則天放過了,全部被發配到了相隔萬里的安西之地,從最北的雙河都督府,到最南的蔥嶺守捉都有。
雖然深處高寒、遙遠的異域,這些人到了蔥嶺守捉后,一開始都被編入屯田、牧馬、工匠等奴籍,并沒有享受府兵的待遇,但在三年前大唐皇帝一紙詔令赦免了他們,允許他們就近編入折沖府。
于是,蔥嶺守捉又兼著蔥嶺折沖府的重任,當然了,蔥嶺的條件,只能是一個人數五百人的下府。
但這足夠了,一千五百人,在這方圓千里的不毛之地已經是最大的一股力量了,足以遮護大唐疏勒鎮的西南邊境。
喻文景心情惆悵,并不是為了心上人,作為大唐武舉,他的正妻自然來自內地門當戶對之家,來到蔥嶺守捉后,他又在折沖府、胡人部落各納了一女作為小妾,他平時最愛騎射、陌刀術,對于女人到并不特別偏愛。
讓他惆悵的是一個男人。
具體來說,是一個年紀比他略小的少年郎。
就在喻文景惆悵滿腹時,東門,此時絕大多數前犯官家屬后代、現折沖府的府兵及家屬已經全部回到了城里,但只有一人還在東門前的山坡處向上爬著。
前面說過,整個蔥嶺守捉城只有一千野戰兵,加上折沖府,也只有一千五百人,野戰兵多半沒有家屬,但折沖府卻是有的,這樣的話,整個城池加起來只有五千人左右,除了野戰兵、府兵,便只有隸屬于折沖府的匠人了,剩下的自然是在此時大行其道的粟特商人了——像這樣偏遠的地方,自然是沒有漢商愿意前來經商的。
但粟特商人不存在這個問題。
此城以前是喝盤陀王國的都城,而喝盤陀王國的居民就跟眼下的安西四鎮絕大多數胡人居民一樣,多半是操著東伊朗語,也就是粟特語的居民(后世塔吉克人),粟特商人西到火尋洲(花拉子模),東到伊州(哈密),難道于闐,幾乎都是操著粟特語的居民,自然可以通行無阻。
突厥汗國崛起后,突厥語漸漸也開始在這一帶流行起來,但粟特語還是占據主導地位,突厥語的全面壓過粟特語,那還要等到喀喇汗國崛起的時候,還有一百多年的時間。
以前隸屬于喝盤陀國的居民都住在城外,但被納入到蔥嶺折沖府的“唐人”(實際上大部分是漢化的契丹人,內中有少數真正的漢人)卻全部住在城里。
沒多時,這個少年郎牽著一匹栗色大馬、一頭母牛、一頭小牛、十幾只羊出現在城門口。
只見這位少年郎年約十七八歲,身材與十八騎一樣,也相當高大,按照后世的說法,也接近一米八,濃眉大眼,穿著一身奇怪的長袍,戴著一頂氈帽,在那匹同樣高大的栗色焉耆馬身上,大唐府兵輕步兵的標配——橫刀、弓箭、長矛一樣不少,除此之外,自然還有農具。
就是這個農具,以及這個少年“新式”的耕作方法,讓蔥嶺守捉城實現了糧食自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