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子是天下最高的人。
大唐是世間最強大的國家。
長安城是世間第一雄城。
不過對于寧缺而言,這些并不是很重要。
他離開長安了很多年,或者說,流亡了很多年。
他重回故地,總不可能只是為了吃一碗面片湯吧。
很多故事的主角,都要走上一條復仇之路。
這并不是俗套的故事,復仇本就是英雄的史詩,而英雄兩個字,卻永遠是沉甸甸的。
所以那個叫卓爾的少年死了。
但好在寧缺還活著。
活下去的人要替死去的人繼續活著,直到復仇成功,死去的人才會得以安息。
寧缺殺了一個劍師。
一個暫且不能修行的少年殺了一個劍師。
就好像一個把玩木劍的孩子殺了一個手握弓弩的士卒。
即便在陳玄眼中,這個世界九成九的劍師都不配用劍,即便他們將念力擰成繩子馭劍的方式是那樣粗鄙。
但他們也是修行者,也是這個世界真正的強者。
但他還是被寧缺殺了。
因為寧缺有一把大黑傘。
這是他敢殺修行者的依仗,但卻是他遭受苦難的緣由。
長安城是一座陣,一座很大很強的陣。
寧缺的血液順著黑傘尖落下了地上的石板縫隙中。
長安城活了。
朱雀大街化作了一條筆直的火道。
飛檐斗拱之上,朱雀繪像活了過來。
這座陣是夫子布下的,陣可驚神。
世間唯一的真神是昊天。
那把大黑傘與昊天有著莫大的關聯。
于是寧缺受到了無妄之災。
他倒在了街道上,血液順著縫隙朝著朱雀繪像流動。
血痕極淺極淺,薄若蟬翼,否則寧缺此刻已然死去了。
朱雀繪像的眸子依舊冰冷,但它羽翼之間的一根羽毛似乎要從繪像化為現實。
血水漸漸勾勒出朱雀的模樣。
血花蒸發,消逝無蹤。
烈火無形,順著石縫來到了寧缺身前,順著黑傘鉆入了他的身體。
“退下。”
寧缺在徹底失去意識的前一瞬聽見了這兩個字。
于是烈火消退,朱雀再度回歸繪像之中。
陳玄立在寬闊筆直的朱雀大街上,他低下頭,靜靜地看向那一把大黑傘。
他想了想,俯下身子,一手捏住了寧缺的肩膀,另一只手握住了那一柄黑傘。
他已經隱約猜出了桑桑的身份,只是他依舊覺得有些不可思議。
天若有情?
太過可怕,甚至較永夜更加令人驚懼,因為有人見過永夜,但卻還無人見過有情的昊天。
陳玄就這樣提溜著一人一傘,去向臨四十七巷。
他不急不慌,將寧缺放在長凳上,笑著點了一碗面片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