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陳大玉守著空蕩蕩的樓房,獨老在家,農田伺弄不動了,平時在家,種種菜,喂一頭豬,養一些雞鴨。待女兒、外孫們回來,殺雞宰鴨,弄得雞犬不寧。以防混淆,她就把一些肉、青菜用不同顏色的袋子細細分裝好了,生怕分配不勻,然后按袋子的顏色,塞滿他們各自的小車后尾箱。
他們像燕子一樣飛回來,嘰嘰喳喳一陣,又像“強盜”般把她種養出的東西“搶劫”一空后,就嘰嘰喳喳著飛離而去。
每次陳大玉站在門口笑著目送著他們,剛剛還熱熱鬧鬧的,歡笑聲塞滿了整棟屋子,一下子變得空曠死寂,像做夢一樣。她呆呆地望著女兒、外孫們離去的方向,盡管他們早不見了身影,站在那里,挪不動步,笑臉凝固,不覺老淚縱橫。直到站得腿發酸了,就抹著老眼,回到屋,看著墻上的掛歷,認認真真地估計著他們下次回來的時間。
簡小芳多次勸說陳大玉進城,和女兒們住一起,說女兒在哪,哪兒就是你的家。陳大玉反駁說,哪兒有這樣的道理,媽在哪,哪兒就是他們的家。
馬道河是陳大玉的家,也是女兒們的家,他們不回來,她就獨自一人守著空蕩蕩的家。城里是女兒生活工作的地方,她嘗試去待過一段時間,想把那里當作新家,但總感覺自己是個累贅,意念里已沒了家的味道,就又回到了馬道河。
你都七老快八十的人了,還家的味道,家是什么味道?簡小芳有時聽她絮絮叨叨地,就嘲笑她。
家是什么味道?陳大玉心里很清楚,但腦袋里糊涂,說不出是什么滋味。
簡小芳還沒到家,就看到有一個人在她門前晃悠,那個身影她再熟悉不過,就拉長了臉。
“芳姐,向麗又給你寄東西回來了,你看看你這兒媳婦,比女兒還要親,前段時間剛寄來一包東西回來,這不又寄來了一包,你真好福氣呢,村里人沒一個人不夸的……”村副主任丁秋香老遠就沖她嚷開了。
簡小芳沒說話,吊著個臉子,到了屋前,捏了一下車閘,跳下自行車。打開車斗的小門,扶著孫女下得車來,順手接過丁秋香的快遞。
“芳姐,你越來越年輕了,哪像五十多歲的,看起來就像三十歲,不像我,都成了老樹老皮了。”丁秋香諂諂地笑著,伸手摸摸陳向洋的頭說,“洋洋,幾歲了?讀幾年級了?你看看你這模樣長的,嘖嘖,你奶奶小時候是村里一朵花,你可比你奶奶那時候還要漂亮。”
“丁奶奶,你都問我八百遍了,我最后告訴你一遍,我八歲了,讀二年級。”陳向洋嘟起小嘴,皺了皺眉。
“你這個鬼精靈!”丁秋香有些尷尬地笑了。
簡小芳從面前的斜挎包里掏出鑰匙擰鎖,打開門,回頭說:“丁主任,屋里有茶,晚飯呢,還要一會兒。”
“芳姐,不了,不了,那個事兒……”丁秋香笑呵呵地。
“甭說了,說到天上搭在地上也沒用。”簡小芳打斷她的話,推著三輛車往屋里走。
“你家這么好的基因,現在又有這么好的政策,洋洋又是個女孩……”丁秋香還在一邊鼓噪。
“丁大主任,女孩怎么啦?是誰當初說生男生女都一樣?我當初想生,你不讓生,現在我們不想生了,你卻逼著我們生,里外你們都有理了!”
簡小芳有些動氣了,把單車推進屋里,提著一個掃帚,一邊說,一邊在門口掃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