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到這他停頓了片刻,仔細偷看著趙匡胤的表情。
趙匡胤笑容可親,在上首坐下來,含笑示意他繼續說完。
趙光義遂問道:“張瓊行事的確有不妥處,無論怎么說,德芳總歸是大宋的皇嫡子,今日沖撞之事……國舅犯法尚且與庶民同,何況區區張瓊。不如將他交給臣弟,總須要讓他知道規矩。”
趙匡胤責道:“今日是家宴,又不是朝會,何來官家與臣子呢?該罰,三郎吃兩杯,謝過罪再分說。”
趙光義心中喜悅,便自取銀杯,將金壺之中的美酒滿滿地斟了三大杯一飲而盡。
趙匡胤拍手叫好,說道:“這豈非正好?就座。”
王繼恩笑容可親出去傳膳,趙匡胤才說:“張瓊畢竟是猛將,何須太責罰。二哥兒既已處置過了,那就可以了。老三,你對麾下也莫要太過苛責,德芳是個小孩子,縱然人家沖撞了他他有什么打緊?何況,張瓊也算不得沖撞皇子,無妨,無妨。”
趙光義心下大定,余光在費妃面上一瞧,拱手道:“方才聽說費妃進貴妃,恭賀。”
費貴妃連忙欠身避開,淡然道:“何當殿下賀。”
趙光義哈哈一笑,很熟練地在官家下手西側第一位就坐,也沒有人覺著有何不妥當。
縱然在朝堂里他也是這么站位的。
趙廷美笑容越發和煦,過去在第二位當仁不讓坐下,剛坐定,趙匡胤卻讓趙德昭站著。
“二哥兒,我聽說你如今身邊少的是定國安邦之才,多得是酒肉戲謔之徒,此事都傳到內宮中來了,你可有耳聞?”趙匡胤問道。
趙德昭當場都被問傻了。
這是什么意思?
今天在四哥兒身邊留下了張瓊,官家便要給他出頭嗎?
“明日,你不要先忙著處理王繼勛的事情,我讓四哥兒過去,敦促你將身邊的作奸犯科之徒驅逐走,而后你再去辦事。”趙匡胤指責,“多學一學你三叔四叔,對那些阿諛奉承之徒要多一些警備,你年歲也還不大,不要被他們拉進泥淖中。”
這話說的趙德昭雙眼含淚,他怎么想也想不通自己身邊到底什么人出岔子。
可跟他說話的既是君也有爹,他還能怎么辦?!
不過,好的一點是居然讓四哥兒前來監督。
他能濟得甚事?!
趙德昭心中委屈,忽的又想起身邊的人跟他說的話。
有人說:“四皇子年幼,于二皇子能有多大威懾?反倒是三大王,四大王,”這話他信服,因此更信服接下來的一句暗示,“二皇子身邊,可未必都是為二皇子辦事的人。”
如今再想到官家說的“多學一學你三叔四叔”這句話,他感覺自己頓悟了。
這只怕是讓德芳來清理掉那兩位安插在他身邊的人。
好得很!
“是,孩兒明白了。”趙德昭心中便有了三分喜氣。
趙德芳走到官家身后侍立,將這電光火石之際諸人的神態心思俱都收入眼底,心中不由一嘆:“說是家宴,實則誰不爾虞我詐,誰不勾心斗角?我也太難了。”
這不是自嘲,這是切切實實一句感慨。
他不過昨天還是個最基層的鄉鎮公務人員,見了縣長都畢恭畢敬猜不到人家的心思,今日開始便要與這些青史留名的頂級人物過招,這很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