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行當初開創一家,絕對不曾想過農家人不再沉心農事,而是成為禍亂天下的謀主!陳甲、陳幸二祖也沒有留下農家進入權貴的遺言。”
“時辰八節,你敬祖時,可能做到問心無愧?我能!不依附權貴,不霍亂天下!”
說到祖沖之祖師,觸到師父的痛點了。語調很平緩,聲音也不高,許央卻能聽到師父那種傷感。
當年師父歷練時,有幸遇到祖沖之,也是因為遇到祖沖之,師父為師門開創了天文一門的新學科。
后來,師父一直在祖家的后裔中找尋好苗子,聰慧者不少,卻沒有一個完成過師門的歷練,也就有了早慧易早夭,天妒英才的說法。
這是師父一生的痛,容不得人說道。
這老頭就是專門來找茬的,盡揭瘡疤。
許央捅了捅田豐,讓他解惑。
“這是傳承門派的一代主公,農家人,稼穡堂農正,以官名為姓名,跟主公多年的······”田豐不知道怎樣往下說了,沒法對主公跟那些傳承主公的關系定義。
許央仿佛明白了一樣,點點頭。
“你明白?”
“當然,無非是相愛相殺。”
都是先秦諸子百家的傳承話事人,上千年傳下來,就算是再有怨,也基于這種身份,基于儒家獨大的現實,讓他們惺惺相惜了。
許央也清楚了,這樣的爭辯他不能摻和,也沒資格摻和。
“你當年也是以武將馳騁沙場,以文士教化天下,以游俠行俠仗義······”
“也正是因為有過那樣的經歷,才讓我明白了傳承比這些都重要!”
倆老頭嘴里一直沒停,相互揭老底斗嘴,一點不留情面。
“嘿嘿,兩甲子的壽命,你還能活多久?那后生是親傳弟子吧?他廢了,你還有時間再調教一個?”
“這應該是你第十八個親傳了吧?前面的呢?在漢之前,墨家何等榮耀,一千多年過去了,世間可還有墨家?你就準備這樣旁觀世事滄桑,然后讓墨家消亡?”
“別跟我說墨家弟子千千萬,那都是怎樣的存在就不要讓我嘴損了,我也能積點德。”
倆老頭拌嘴一直持續到田豐把茶煮好了,才算有了停歇。
許央垂手恭敬的站在師父身后,此時沒有他坐下的份。這一點,不管是師門,還是那些傳承下來的古老門派,都相當注重。
按照許央曾經的理解,一直以為禮儀之類的都是儒家教義,經師父教導才知道,儒家只是將諸子百家的禮儀匯編了,凝練了,提升了,并且理論化了,還以此榮登顯學大位。
這些尊卑的禮節,在傳承門派執行的甚至比皇家還要嚴格。
“天下要亂了!”
那農正突兀的說了這么一句。
事實上是這天下已經亂了,只是,這與這些傳承門派又有何干?許央有點不懂,農正跟師父說這個干嗎?
在許央的印象里,傳承門派不就應該是隱名埋姓嘛?就應該是做每個時代的旁觀者,正兒八經的坐看云卷云舒,然后說一句:且看他起高樓,且看他宴賓客,看他樓塌了······
這也是許央歷經兩世最希望的生活,也是許央接受師父帶著他游歷,歷練百工而甘之若飴的根源。
還好,師父只是輕輕的啜著茶,默默的看那農正一眼,沒有回應。
“六十多年前,你以武將馳騁沙場,有舉世之功卻功敗垂成。當年你意欲斷絕紅塵俗緣,我上山門討教,以一招敗于你,堵上了我開口的路。”
“如今天下再次有大亂跡象,我又來了······”
說完,農正已經起身,做一個請勢,站在后院,盯著師父。
“還如當年一樣?”
師父也緩緩起身。
“一樣。我敗了,聚議時我將你的事一力承擔。我勝了,你的親傳出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