蜀縣幾個面攤做面都是以豬油鹽巴打底,澆一丁點骨頭湯花子,本地百姓也都習以為常,不覺難吃。
吳奇實在受不了那股味兒,基本都是自己回道觀煮面,師兄陳皋老是提醒他早早回觀,就是想蹭吳奇廚房手藝。
“我總算知道,為何道友看不起面攤子上的面。”
炰烋將最后一筷子面咀嚼下肚,臉上意猶未盡:“吃過道友的面,蜀縣其他面食就很難看得上眼了。”
“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啊……”
藤妖用袖子擦了擦嘴:“道友,近日蜀縣不太平,道友不妨在浮云觀里多修行一段日子。”
吳奇點點頭:“貧道也覺如此。”
對方見他聽勸,不由笑道:“道友真是妙人,大多修士要么自視甚高,要么眼無旁騖……如道友這般道心堅韌,卻又審時度勢者實在少之又少。”
吳奇說:“趨吉避害,人之本能。”
做人要有原則,做事卻不能太頭鐵。
明知危險卻以身犯險,實在不智。
青城山結丹的道傳弟子都被鴉鬼陰了,這事已經越鬧越大,青城山必定還會有高人下場。
不論鴉鬼是何來歷,驚動五道七寺的大修士,它應付起來也會越漸吃力。
吳奇當務之急還是繼續修行。
他能感覺到,自己距煉氣中期僅一步之遙,渾身靈氣都在隱隱翻滾,拓展經脈就在這幾日。
吳奇的小目標是筑基,這樣才能修行浮云觀劍法術咒。
……
“道友這一碗面,讓我想起了一起陳年往事。”
炰烋抬頭仰望三清像,隨口說著:“當年八部鬼帥與張天師一戰之前,就是在此地誓師,效仿當年尊主的魑斂鬼王,想要獲不死道君庇佑。”
“事實證明,強就是強,弱就是弱,強者恒強,弱者求神拜佛……也沒什么用。”
“當年,魑斂鬼王可不是靠不死道君稱霸成都府,而是他本身夠強。不論五道七寺還是各路妖鬼,到了蜀縣附近,就得按他的規矩來。”
話雖如此,炰烋還是對神像恭恭敬敬磕了三個頭。
這一幕看笑了吳奇。
“道友不要笑我,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
炰烋嘿嘿自嘲:“魑斂鬼王都拜的道君,我當然也要拜拜,討個彩頭。”
藤妖表現出的分裂和矛盾,吳奇倒是能理解。
炰烋口中說著強者為尊,因他認清現實規律,但他又相信那存于遙遠傳說的不死道君,因他也有所期許。
就如師兄陳皋一樣,他每天都在想方設法賺銀子,因為財侶法地,無財不行。
然而陳皋心中卻有一方凈土,那是對修行最本真的理想。
蕓蕓眾生,成日忙碌,為求一飯一飲,但不妨他們心念期許,暢想天穹仙光。
“再做一次自我介紹,我叫炰烋,江湖人,薜荔(bili)藤妖。”
藤妖從衣袖里翻出三支香,輕輕一吹,香頭泛紅,青煙徐徐。
他將香插入香爐。
“現在沒有江湖了,大家都只認銀兩和利益,出了事找官府,調解找三教,妖鬼與人倒是和睦很多。”
“以前不這樣,那時候法律沒有用,江湖上只有規矩、道義和恩怨。”
炰烋目光掃向這座古廟的四周:“雖然很多年過去了,這里還是那樣子。當年我就在這里斬雞頭,發血誓,成為八位老大的妖兵。”
“誓師大會那天,所有妖鬼都群情激奮,人山人海,密密麻麻,周圍到處都是。”
他指向廟外空地:“八位老大就在那說,‘今天我們要告訴道門一件事,蜀縣是我們的蜀縣,不論誰來,是龍得盤著,是虎得臥著’。”
“那時候大家年輕氣盛,什么都不怕,認為天師也不過如此,八位老大一定能搞定他。小弟們只需要堵住下山的修士,以壯聲勢。”
“誰知道八位老大上青城山后,再也沒有下來。”
炰烋跨過門檻,走到廟外,目光越過遠處西面蜀縣,那里是青城山所在的方向。
“當大哥的,有時候要出來擺擺場面,目的就是讓那些跟著的小弟知道,你還很猛,還很仗義,罩得住。”
他嗤笑一聲:“他們以為是對下面做做樣子,去山上談判,沒想到天師只想要把他們全部干掉。”
“五道七寺也好,天師也好,之前對這里按兵不動,是因為魑斂妖王。妖王一走,這里地盤勢力就要被重新劃分。”
“跟對老大是一件很重要的事,跟錯了人,就很難回頭了。”
炰烋背對吳奇揮了下手,肩膀搖搖擺擺地走入林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