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嘞!”攤主揚眉,枯瘦的臉變得神采飛揚起來,一邊熟練的忙活著,一邊問道,“您不是我們這里的人吧?怕是沒嘗過小老兒的涼面。小老兒今天將一身的本事都拿出來,保管您今兒這錢掏得不后悔!”
白璋上人此時喜歡的就是他這快言快語,笑瞇瞇的應道:“您還真說對了。我初到貴地。涼面也是頭一回吃。”
攤主更高興了:“那我要給您少擱點我家祖傳的醬料。不是從小吃到大的本地人,頭一回吃我家的醬料,受不住那辣勁兒。只有吃慣了老客,才會覺得越辣越好呢。”
“好啊。”白璋上人點了點頭,迅速將話題往正軌上拉,“您是一直在這里擺攤賣涼面嗎?”
攤主又嘆了一口氣:“六歲那年去仙府衙門里驗出來是個廢物,小老兒就隨我爹一起出攤了。差不多五十年了,小老兒一直在這里賣涼面……”象是憶起了很美好的事情,他的臉上露出一絲甜笑,“您別小看了這碗涼面。憑著它,小老兒祖上也曾闊過。最鼎盛的時候,小老兒的太爺爺名下有兩間面館呢。太爺爺有兩個兒子,百年之后,一個兒子得了一間面館。沒想到,以而成了禍根子。小老兒的爺爺和伯爺爺為了個正統,爭得雞飛狗跳。您看,這不是操蛋嗎?兄弟不和,只會便宜了外姓人。這不,爭到第五個年頭上,兩間面館都敗了。小老兒的伯爺爺這會兒是終于知道后悔了,又覺得沒臉再見人,將太爺爺傳下來的‘涼面王’的招牌送給小老兒的爺爺,帶著一家老小背井離鄉,再無音信。小老兒的爺爺卻想著要爭一口氣,帶著小老兒的爹留了下來,在這里擺攤賣涼面,一心想著要賺回祖業。是到死都沒能如愿啊。小老兒的爹接過攤子后,徹底絕了賺回祖業的心思,跟小老兒說要是能憑著祖上的手藝,圖個溫飽便知足了。哪能想,到了小老兒這里,呵呵,小老兒連涼面都賣不成了,只能賣面湯。祖上爭破頭的‘涼面王’的招牌,小老兒已經是不好意思再扛出來了現世……哦,面好了,您請慢用!”
白璋上人看著賣相頗佳的涼面,心里好不感慨:看,連個當街賣涼面的小小攤主都知道兄弟不和,會便宜了外姓人。但是,堂堂的修士同盟軍的掌舵人卻不知道啊!一門心思的只想著“攘外必先安內”!
攤主見他只盯著涼面看,卻遲遲不見舉筷,頓時緊張起來,小心翼翼的問道:“客官,可是這面不合您的心意?”
白璋上人抬起臉來,看向他,輕輕搖頭:“不是。是聽了您的話,心底想起了一些往事……兄弟不和,會便宜了外姓人。這樣的道理,不是人人都能象您一樣的想得通透呢。”
“原來是惹上了一樣的禍根啊。”攤主頗為同情的嘆了一口氣,搖頭晃腦的往回走。
白璋上人真不是奔著這碗用祖傳手藝做的涼面來的。他的主要目的是打探消息。是以,怎么可能讓他就這么走了?見狀,將人喊住:“老伯,您看我初來乍到的,兩眼一抹黑,不小心沖撞了誰,都不知道。您老慈心,能跟我說道說道么?”
好吧,這番話,擱在十年前,打死他,也就不出來——不是說不出口,而是他從來沒有這般跟人這般說過話。真不會說!
是在沈云手底下做了將近一年的執事,耳濡目染,學來的一項新本事——將自己與對方擺在同一個層面上,才能順暢而有效的溝通。
當年,他負氣回到宗門。師尊招他去詢問原由,然而,等他說完,師尊看著他沉默片刻,不住的搖頭:“看到現在的你,為師完全相信了你以前說的話。沈云……唉,太可惜嘍!”接下來,沒有責備他一個字,直接出面替他了結了運天演武堂那邊之諸事。
想到這里,白璋上人垂下眼眸,不由得握緊了手里的竹筷。
攤主本來就閑得慌,再者,這也是今天開攤以來第一個吃涼面的客人。托這位客人的福,今兒晚上,他能在菜粥里泡上半截雜面饅頭了。所以,他歡快的轉身回來,在小木桌旁的另一條長凳上坐下來,熱忱的問道:“我們這兒管事的多著呢。白道的,黑的道,還有仙道的。您想從哪一個聽起呢?”
白璋上人笑道:“我一個走街串巷的游醫哪里驚得動這些大老爺?您呀,就撿新近的最熱鬧的事情給我說說。我好跟旁人說話時留點心,莫要無端的招了禍事。”
“這個啊,還真的一樁最要緊的事。”攤主飛快的四下里瞄了瞄,壓低嗓音,探身過來,只用他們兩個能聽到的聲音說道,“但凡是‘青’、‘木’這兩個字音的,都不可說。”說著,他用手在脖子這里飛快的比劃了一下,“滿大街都是在尋跟這兩個字有關的人。所以,這兩個字萬萬不能說。傳出去,白道的,黑道的,還有仙道的,不論是被哪一道的聽到了,都會死人的。”至于他為什么不怕,敢跟一個初次見面的陌生人說?呵呵,他都這把年紀了。大半身子埋在土里人,說的就是他啊。又是老光棍一個,真要是因此而被“咯嚓”了,倒也干凈。
白璋上人臉上現出來的是迷芒之色,心里已經狂喜:青木派!
小小的青木派怎么可能令修士同盟軍如此忌憚?
只有一個可能,即,沈云沒有出事,他回來了!
所以,青木派才令葉罡如芒刺在背,寢食難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