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月果真是個懂事乖巧的孩子”顯帝的目光幽幽落在徐皎面上,看似溫和,徐皎卻有一瞬覺得那目光如附骨之疽,讓人渾身起栗,她勉強扯著嘴角回道,“陛下謬贊了,迎月當不起。”
顯帝沒再說什么,抬起手輕輕一擺,甘內侍自然明白他的意思了,給那幾個抬肩與的內侍使了個眼色,這肩與便是被穩穩當當抬了起來。
徐皎與她身后負雪、瑞秋等人蹲身相送,直到肩與離得遠了,這才站起身來。望著顯帝離開的方向,徐皎的眉心卻是緊顰。
一路無話,直到出了宮門,上了忠勇侯府的馬車,負雪憋在胸口的一口氣才長長吐出,憋了一路的話更是再憋不住了,輕聲道,“郡主,那位到底是個什么意思為何要讓你去景府”
雖然她們這回進宮,除了拜見太后和長公主之外,還另有兩處要去的地方。翠微宮沒有去成,這景府雖然本就是要去的,且郡主想要無后顧之憂地去,如今有了顯帝開口,自是算如愿了,可負雪卻覺得心下不安得很。
徐皎輕輕搖了搖頭,眉眼間亦是籠著重重疑云。
“或許是因為如今他已經不懼怕郡主與景府的關系了他有什么地方用得上郡主或是景府,特意以此來示好”當初郡主之所以借由趙夫人之死,當眾與景府決裂,為的就是斷了顯帝的疑心。如今,紫衣衛鳥盡弓藏,緝事衛雖還當用,可卻已不是她家郎君當權,顯帝自是不怕郡主與娘家交好。
“只怕沒有那么簡單”徐皎斂眉思慮,眉間愁云沒有半點兒消散,“與其說是示好,倒更像是他想借由我試探些什么。”
“試探什么”負雪狐疑道。
“這個就不知道了。不過,歪打正著,我本就想要去景府,如今奉了圣命,自然更是正大光明。”至于顯帝打的什么算盤,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而且景府還有只老狐貍,或許他能猜到顯帝的用意。
接到景欽死訊那日,徐皎根本不相信那是真的。比起半蘭,她更清楚景欽未曾露于人前的秘密,正因為清楚,她更明白景欽的死絕不是什么急癥暴斃而亡那么簡單。
加上墨啜赫的人遞去的消息,景欽出事之前,正好是有幾個流民站出來說是當年流民營大火的幸存者,一路喊著到了鳳安府衙告御狀,狀告朝廷爪牙紫衣衛喪盡天良,草菅人命,當年流民營大火根本就不是天干走水的意外,分明就是紫衣衛偷偷放火為之。因著一路的喊,他們身后簇擁著大批的鳳安百姓,天下悠悠眾口難堵,顯帝大怒,下令嚴查。結果這么一查就查出了紫衣衛為了排除異己,居然動了火燒流民營再嫁禍給彼時如日中天的緝事衛的心思,卻不想那幾日天干物燥,風又大,火勢一發不可收拾,紫衣衛擔心非但不能嫁禍緝事衛,還會偷雞不成蝕把米,是以,將事情以意外作結。
事情敗露,顯帝大怒,為了給流民營數百條性命以交代,下令紫衣衛統領認罪伏誅,而紫衣衛上下被下獄徹查,至此,自大魏建朝以來風光了百余年的紫衣衛一夕敗落。
這么一聯系,徐皎哪里還不知道景欽之死的真相畢竟,她再清楚不過那個認罪伏誅的紫衣衛統領是何人。只是徐皎還是錯算了顯帝的冷血無情,流民營那件事確實是景欽做錯了,可他不過是那把殺人的刀,誰知,卻被那握刀的手推出來做了替罪的羔羊。
何況,當初的事情有赫連恕在后頭清理尾巴,斷然不可能有什么“幸存者”,這些人的出現就是沖著顯帝來的。
即便是這樣,可景欽對待顯帝算得忠心不二,為他做了多少事,是他手中多么趁手的鞭子卻還是被他說舍棄就舍棄了。沒有人知道紫衣衛統領是何人,可景欽還是死了。
為什么自然是因為顯帝從未想過要保他。一個知道太多,又再沒有用的棄子,要舍棄自是沒有半點兒猶豫。
顯帝欠了她一條又一條的人命,那些一點一滴積淀在心中的恨意終于在接到景欽死訊的那一日在心間沸騰。她不想因為仇恨毀滅自己,可她卻也無法坦然地放下仇恨。
既是如此,那便報仇吧親眼看著仇人得到應有的報應,才能告慰她那些親人的在天之靈,她才能真正釋然。
所以她放棄了草原上的安逸,回到了被黑暗籠罩,暗無天日的鳳安城。
墨啜赫懂她,所以沒有阻攔,沒有挽留,放她獨自離開。卻將這鳳安城中所有能夠支持她的暗中力量,都毫無保留地交托到了她的手中。
可是現在,那個害死景欽的罪魁禍首偏偏還要擺出一副仁善者的姿態,勸她回景府徐皎嗤笑,咬牙,眼底冷沉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