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皎回到忠勇侯府時,已是天色擦黑時,琴娘親自迎了出來,扶著她往內院走時,靠在她耳邊輕聲道,“杜先生他們入夜后會來見郡主。”
徐皎低低嗯了一聲,“半蘭那里你多費點兒心。”
琴娘心領神會,“半蘭她們幾個這幾天都辛苦了,郡主體恤她們,已是讓廚房熬了參湯,一會兒婢子便差人給她們送去,參湯助眠,定能讓她們都一夜無夢,酣睡到天明。”
徐皎淺勾唇角,“有琴娘在,我這顆心都安了不少呢。”
北風緊,入夜后,天又飄起了雪。天幕彤云密布,不見月與星,暗無天光。
因著下雪,天氣更冷,徐皎今日晚膳時,特意賞了闔府上下吃燉羊肉,允許他們入夜后便各自回房里窩冬,因而,整個院子里悄無人聲,只能聽見風雪的呼嘯。
徐皎披著玄色的披風,將自己裹在其中,帶著負雪,借著一盞氣死風燈的幽微光亮,穿廊過院,到了已空置許久的外書房。
這書房自從赫連恕“死”后,便是被鎖了起來,有專人看管和打掃。
徐皎到時,屋內已是燈火通明,有人將她迎了進去,滿室生暖,彌漫著淡淡茶香。
屋內候著的人都是站起身來,拱手朝著徐皎行禮。
徐皎一邊由著負雪解去身上披著的玄色披風,一邊忙道,“先生與師兄不必多禮,快些請坐吧”
說話間,徐皎已經腳步輕盈地走到椅子旁坐了下來,抬起頭笑望也跟著坐下來的兩人道,“這樣的天氣,還要勞二位夤夜來見,真是對不住了。”
“郡主說這話便是見外了。”那兩人當中,留著八字胡,年老些的道,另外一個年輕些的,亦是跟著無聲拱了拱手。
被稱作“先生”的,自然除了杜文仲,不作第二人想。而那位師兄,卻更是一個旁人意想不到之人。
正是緝事衛現任統領,昔日的副統領,常武。
徐皎也是到了草原之后,有一日與墨啜赫閑話,才知道了事情的始末。
常武姓常,卻是文樓中人,不只是文樓中人,還是杜文仲唯二親自教養的徒弟之一,與墨啜赫都是杜文仲的弟子,算得同門。只是杜文仲不拘虛禮,從未讓常武和墨啜赫向他行過拜師之禮,素日里也不讓他們稱呼師父,只與旁人一般,喚聲“先生”便是。
杜文仲一早便存了要帶著文樓重回中原的心思,因而早早安排常武回了鳳安,常武也是個有本事的,少年時便取得了顯帝的信任,被顯帝引為親信,后來,顯帝又秘密將他安插到了赫連恕身邊,讓他取得赫連恕的信任。
赫連恕他們自然知道顯帝的打算,便也讓他如了愿,最終由赫連恕親自將常武扶持成了緝事衛的副統領,顯帝只怕當時還心中暗喜,卻全然不知,他們完全預判了他的預判,他以為是親信的常武,根本就與赫連恕是一伙兒的。
徐皎這么一個看慣了諜戰劇的人,剛剛聽說時,也對這碟中諜的戲碼佩服得五體投地。
“這怎么能是見外呢本來該是我去拜訪先生和師兄才是,可如今卻只能這樣非但這大冷天讓你們夤夜而來,還這樣偷偷摸摸的,說起來真是汗顏。”對于諜戰高手,將顯帝耍得團團轉的常武,徐皎更是打心底里佩服,因而這一聲師兄喊得那是心甘情愿。
可是吧,就是墨啜赫本人也從未喚過自己“師兄”,常武一瞬間覺得自己身下的椅子生出了刺,讓他坐不安穩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