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父親少年成名,是鳳安城中響當當的風云人物!我少時也是個不服輸的性子,被你外祖縱得天不怕地不怕。彼時,人人都將你父親捧得高高,說他畫技多么驚才絕艷,說他是天才,說他是鳳安第一郎君,郎艷獨絕,世無其二。我卻總覺得他恃才傲物,總喜歡拿鼻孔看人,就是一副瞧不起我這個武將之女的樣子。因而,那個時候沒有少找他麻煩。起初,我打死也沒有想到,最后會嫁給他。”
趙夫人的眼神因著陷入回憶而好似成了兩汪水,整個人是徐皎從未見過的平和柔軟。
“后來呢?后來呢?”徐皎好奇地追問道。不打不相識的歡喜冤家,清傲有才的俊秀少年與性烈如火,敢愛敢恨的武將之女能碰撞出什么樣的火花?怎么看怎么是古偶配置啊!
“后來……后來我就嫁給他了。他是個再好不過的夫君,溫柔體貼,專一深情,我們婚后我一直無所出,他扛著壓力,硬是未曾動過納妾的念頭,直到我終于有孕……”
說到此處,趙夫人的呼吸陡然一緊,身上的柔軟與平和瞬間被僵硬尖銳所替代。
趙夫人扭頭望向徐皎,一雙眼睛如覆冰雪,“他滿心歡喜等著孩子的降世,卻沒有那個命,沒有見孩子一眼,他就死了。他背叛了他對我的承諾,他原本說好要與我白頭偕老,會守著我一輩子,直到我頭發白了,眼睛模糊瞧不見了,他也會握緊我的手,絕不松開。他會死在我后頭,安排好我的后事再隨我而去,讓我走慢些,他很快就會追上來……”
趙夫人的語氣一句比一句尖利,她的神色也變了,那雙眼睛里好似蘊藏著風暴,消瘦的面容開始扭曲。
徐皎再躺不下去,忙彈身而起,試探著伸出手去,“母親,你怎么了?”
趙夫人卻是驟然也跟著彈坐起來,一雙手緊緊扣住徐皎的肩膀,雙目如刀子般緊緊盯在徐皎面上。
手指用力,掐得徐皎雙肩生疼。“母親——”
正在這時,房門被人從外推開,琴娘疾步而入,到了床前,卻緩下了步子,扯開笑,放柔嗓音道,“夫人,別嚇著娘子!夜深了,您松松手,放娘子去歇了吧!”
一邊說著,一邊趁著趙夫人恍惚放松了力道時將徐皎扯了過來,對徐皎使了個眼色。
徐皎遲疑地看了一眼趙夫人,收回視線,疾步走出屋去,門闔上,還能隱約聽見琴娘哄著趙夫人的語調,輕柔和緩,耐心之至,就好似哄的是個孩子一般。
許久,門里才安靜下來,琴娘吹熄了燈燭,輕手輕腳從屋內出來,目光一側,見著了貼著隔扇站在一旁的徐皎,對她比了個噤聲的動作,下巴朝著某個方向一遞。
輕輕關上門,兩人無聲地踏著暗夜走到了連接屋子的廡廊,確定離得夠遠了,這才停了步。
徐皎的目光往趙夫人的正房瞥去,微抿唇角道,“琴娘,母親沒事兒吧?”
“放心吧!已是睡著了!婢子會看顧著的,娘子回去安心歇息。”琴娘仍是柔緩的語氣。
卻并不能安撫徐皎,“母親方才怎么了?”方才趙夫人的樣子太嚇人,很不對勁。她想說服自己不要多管閑事,可顯然,如今這些已與她息息相關,怎能撂開手?
琴娘目下微微一閃,面上的笑容亦是深斂,“娘子只需記得,往后莫要在夫人面前再提及阿郎。”
“娘子還年輕,不懂這世間男女情事。那個時候,若非為了肚子里的孩子,夫人根本活不下去……所以,娘子就當心疼夫人,往后,莫要再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