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滿室的燈火依然掩蓋不了這滲入心骨的頹朽之氣,蕭宗澤倚靠在懶塌之中,短短幾日,眉目間竟流露出一派下世的氣象。燭火微搖,一束束微火閃爍地令人心悸而又無助。蕭允湛行了禮罷,蕭宗澤冷冷地望著他,只說了一聲平身,便再沒說話。蕭允湛掃了父親一眼,只這么一眼,不覺讓他心神攪擾。印象中,他從來沒見過這樣的父親,他心中的父親從來都是高高在上的威儀之態,從來沒有今夜這般面容頹敗。不覺間,對他多年來的憎恨不自覺地有所消減,心中一軟,語氣也跟著綿軟不少,“稟父皇,兒臣剛從雍州回來,高康軍隊不斷騷擾我邊民,兒臣已經決定帶兵一舉踏平高康,請父皇恩準。”
“踏平高康?”蕭宗澤怔了怔,忽然一掃連日來的頹喪,身子直立起來,向前傾了又傾,目光灼灼地盯著蕭允湛,正色地發問:“這么多年,朕一直讓你試著進攻,你一直推說時機未到。難道如今時機已到嗎?”
“已到。”蕭允湛只淡淡兩個字,卻說得鏦鏦錚錚。蕭宗澤眉心軒動,以為自己身在夢中般不可置信,“你真能攻下來?”
“勢在必得。”蕭允湛斬釘截鐵。
“怎么,忽然找到另一條突破口了?”
蕭允湛搖了搖頭,“沒有,兒臣找了幾年,卻始終沒能找到另一塊突破口,攻占高康唯一的突破口就是甲戌關。而只要將甲戌關破開,兒臣有十足把握這整個高康都是大梁的囊中之物。”
蕭宗澤的身子又再向前傾了一傾,又問:“那——還需增添多少兵力?”
“僅攻占甲戌關,現有的兵力已夠。”
“什么?”蕭宗澤完全不敢置信,“你不是一直說,以你二十萬的軍力還只能抵御而不能攻伐嗎?”
蕭允湛道:“回父皇,兒臣一直在等待時機,如今時機已到,若要攻下甲戌關,兒臣已經做好損傷十萬兵力的準備。”
蕭宗澤既驚且喜,“十萬?僅僅十萬的兵力就能換取一座甲戌關?”
“是的,只要時機運用得當,攻取便不會太難。”
“如何才是時機?甲戌關山道狹窄,他們又占據上峰,這些年你也到處在尋求其他的突破口卻始終沒找到。如今為何一夜之間你又有把握了?你是打算硬攻還是智取?”
“一半硬攻一半智取。”
“那你打算如何智取?”蕭宗澤眉心間勃然煥發出一股精神氣,多年來,他和這個兒子一直存有抹滅不了的心結,雖然父子間隔閡深刻,但他了解,這個兒子說出來的話,一向是一言九鼎的。
蕭允湛道:“兒臣當初之所以說無法攻破,是因為他們一直嚴加防范。”
蕭宗澤問:“那如今,他們松懈了嗎?”
蕭允湛道:“現在沒有,但是兒臣會讓他們松懈。”
蕭宗澤的臉明顯又生出一股失望,身子不自覺地向后仰了仰,又恢復了初時地懶怠,“那么,你是說你也沒有完全把握?”
“不,兒臣有十分的把握能攻下甲戌關。出發之前兒臣已經密令余昌和徐積錢潛入高康軍內,到時可以里應外合。只是,兒臣需要父皇的配合。”
“配合什么?快說。”
“如今大梁正陷于多事之秋,兒臣前幾日剛送完大哥才回雍州,如今又匆匆回京,他們定然會打探消息。再說,京中細作眾多,太子之事想瞞必然也是瞞不住。”
“這跟太子又有什么關系?”蕭宗澤聽得有些云里霧里。蕭允湛忽然正色肅容,伏跪于地,重重叩了幾個響頭,然后道:“父皇容稟,兒臣想和父皇談談二哥的事情……”
“你故意拐彎抹角,最終還是來給他求情的?”蕭宗澤懶懶將身子往后靠,又恢復了之前的姿勢,冷冷地掃了他一眼,似是早已洞悉他此來的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