觀察稍頃,菱青撇撇嘴道:“原來是這樣兒啊,骨架又大又硬,皮膚雖白卻糙,腰也不細,胸倒是夠大……”點評一番,自己先嗤嗤低笑起來。
桂音姑娘家看得羞臊,索性從里擠出來,其實除了那幅畫外,還有許多更有趣的玩意。
譬如床上鋪的一大張向日葵圖案的毛毯子,邊角繡著蝌蚪文;已經不走的自鳴鐘;一個無線電,傳教士那也有,里面可以發出奇怪的聲音;黃花梨雕的龍型衣帽架,平展掛著件上衫,圓領短袖,一藍條一白條橫錯交織……
她捏了捏是普通的棉布料子,忽抬頭見許管事同喬四葉氏前后腳挑簾進來,連忙縮回手,朝菱青幾個咳嗽一聲。
許管事看著房里的擺設微怔,斂起面孔沖跟隨的侍從訓斥:“七爺的東西怎還在這里?去查查此院里當職的是哪幾個?結清工錢讓他們滾蛋,再尋幾個手腳麻利的過來收拾。”
他轉又朝喬四嘆口氣,“皆是七爺帶回的西洋貨,一處沒盯緊就偷懶耍奸。”
喬四附和著話:“都一個揍性,她們這些個我和婆娘稍管松點,三日不到就要上房揭瓦。”
許管事笑了笑,“前廳早飯想必已備妥當,你們可以去用,我還得往太太那里請安,不便多陪。”
他簡單再囑咐兩句,就先走了。
桂音等幾早餓得前胸貼后背,待許管事走遠,顧不得什么,一擁朝前廳去。
喬四磨磨蹭蹭走在最后,忽而回頭狠狠把那幅畫瞪了一眼,嘴里不忘罵一句:“大洋馬!”
外間四方大桌上擺了吃食,三盤蒸的死面肉饅頭,餡兒肥,面皮被湯汁浸透得深淺斑駁,兩盤切成瓣的泰州咸鴨蛋,青白橙黃,滋滋淌著紅油,一盤腌香的咸魚,一盤蝦子油拌的蘿卜條,地上擱著兩個深桶,一桶熬得濃稠的白粥,一桶煮得稀爛的面條。
眾人直了眼,暗忖沈家宅心仁厚的美名果不虛傳,連送的早飯都這般良心,話不多說,各擇碗箸舀粥挑面,狼吞虎咽吃了起來。
葉氏拈著瓣鴨蛋,只把黃用筷尖挑落到粥里。
“腌咸了。”她嘴里挑剔,把余的蛋白連殼一并遞給傻丫,想想道:“我的胭脂宮粉刨花油剩不多了,來時看街邊一家店有賣,吃完你就去。”
傻丫嗯了一聲,稀里呼嚕喝粥吃肉饅頭。
待用過早飯,葉氏和喬四躲進房里拿戥子秤稱銀子,唱戲伶官練功的練功、吊嗓的吊嗓,雜使跑進跑出搬弄箱篋,各司其職,各有各的忙活。
傻丫從葉氏那里取過碎銀,出了院子往許管事說的西南角門處走,忽聽得身后有人喚她,停下扭頭望,是桂音跟了過來。
“你要同我一道出街么?”有個伴固然高興,不過傻丫有些擔心,“你偷跑出來,回去又要被太太罰。”
桂音笑著扯扯她辮子,“我要買片肚兜穿,否則可就沒得換了。”
傻丫這才抱住她的胳臂,碎碎念道:“你不知太太有多小氣,給這點碎銀還稱了半日,生怕被我占便宜,我都擔心錢不夠用……”
兩人一個聽一個說,腳步沒停,不一會兒便走到西南角門,閂子橫著,兩個婆子站在那正說話,見得她倆來,看模樣眼生,其中有個穿青衣黑褲的婆子,高聲詢問是哪個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