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音搭手給她見禮,說是今兒新搬進來唱戲的四喜班子,許管事恐她們走前門礙了老爺太太的路,交待從這邊角門出街就好。
一個婆子去抽閂開門,另一個覷著眼打量桂音,笑嘻嘻道:“模樣兒好,嗓子也好,就是命不好,伶仃下九流的命。”
桂音雖覺刺耳,卻不愿生事,抿緊唇瓣,握緊傻丫的手邁出檻,聽得另個婆子壓低聲說:“陶媽你何苦作賤她,怪可憐見的。”
“我只瞧她一臉狐媚子相,不像個端莊的……”
哐當一聲,兩扇門在她背后重重闔上。
早晨出來一點太陽,此時又被浮云遮得嚴密無縫,滿空灰白顏色,忽一陣風吹過,星星冷冷,像要落雨的樣子。
三五拉黃包車的車夫堵在街口等生意,見得她倆走過,一路追著問要去哪,天不好,銅鈿好商量的。
桂音拉著傻丫悶頭疾步往前走,拐過一間點心店再回頭望,倒無人跟了,吁口氣,兩人相視一笑。
環顧四周,瞧到了數步外,有家謝馥春,專賣胭脂水粉刨花油,在它隔條街對面,是買賣金銀翡翠玉器的店鋪,連著三個門面,檐上掛著一匾牌,龍飛鳳舞書著三個大字。
桂音不識字,她只覺那字寫得清雋飄逸。
同傻丫交待一聲,她獨自穿過馬路,朝玉器店走去。
桂音在三間店面前躊躇半晌,前兩間進進出出總是客,后一間則冷清許多。
她不識字,卻很有些自尊心的,怕走錯了門遭人恥笑。
路邊賣炒糖栗子的老漢,正滿頭大汗握著鐵鏟,前后翻動鐵鍋里的石砂和栗子,那些赤紅栗子染了糖色顯得油亮飽滿,有些裂了新月口,露出里面黃澄澄的肉,甜糯的香味散得滿大街都是。
桂音上前稱了一袋,給一文錢,拎著袋子問道:“那可是賣金銀珠寶的店?”
老漢隨意點點頭,一鏟子下去又掀上來,鍋里翻江倒海,發出飛沙走石的嗡鳴。
桂音接著道:“跌斷的玉鐲子他們肯修補么?”沒得回應她又高聲問了一遍。
一個小童跑來買栗子,老漢拿起紙袋替他裝。
桂音訕訕走到一邊,不是沒聽到,是懶得做理會。
一個年輕店員送兩富太太有說有笑地出來,替她倆揚手招輛黃包車,目送遠去再走身欲回,卻有個俏姐兒一手拎糖炒栗子、一手捏著豆綠撮穗的燕穿柳葉帕子,欲言又止立在邊上。
“店里有耳環戒指鐲子簪子衣襟扣供挑選,還備有菊花茶云片糕蝴蝶酥,姑娘可要進來坐一坐?”掃過她的穿衣打扮,店員依舊一副笑臉,“不買不打緊,看看也是可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