淵城三里外,隔著方氏祖祠還有兩三公里,送葬隊伍突然停下來,順著一條小道拐上去,在一片青蔥樹林里丟下棺木,一行人擦擦額頭汗,極不情愿的擺擺手,互相招呼著轉身就走。
“喂,這里不是宗族堂廟,你們干什么?”張甘拽住其中一個抱著大公雞出殯的男子,指著棺木不解,“誰允許你們這樣放肆的?”
“公子,撒開!”那男子扔掉懷里的大公雞,甩開張甘的手,白他一眼,敷衍道:“你以為誰都能進方氏祠堂啊?那位小姐額頭的烙印足夠丟臉啦,城主賞一口棺木是抬舉你們,差不多行啦,該回家吃飯了。”
“這種情況你們還有心思吃飯?”張甘急得握拳拍打棺木,想制造聲響引起人們的注意,但沒有人理會他,就連剛才回話那個男子嘴上“嘖嘖”兩聲后也跑了。
“你們要遭報應的!”張甘氣得直發抖,彎腰提起籃子,拿出一沓黃冥紙灑向天空,望著遠去的人影假模假樣哀嚎道:“天瑤小姐,一路走好!記得回家弄死那些沒良心的人吶!”
“切!真是出門風光做給人看的。”張甘擦去眼角的淚水,踮起腳尖往前張望。
確定大家都走遠后,他從懷里掏出一把匕首,一邊撬起棺木上的長釘,一邊嘆息道:“這樣也好吧,至少我不用想辦法把他們騙走了,也算省事。”
一個時辰之后,張甘使出全身力氣推開棺材板,俯身下去雙手拽起我的衣領,硬生生把我從棺材里拖出來。
假死的感覺是什么呢?嗯,其實我就是睡了一覺,吃藥屏住了呼吸,多虧認識一個藥師朋友,否則都不知道怎么死的,也許死也死不利索。
張甘扒開我的嘴巴,拿出陪葬的口中玉,揣入懷里后才喂我喝下解藥。沒過多久我就醒了,脈搏非常虛弱,僅有的力氣都拿來張大嘴巴拼命呼吸。
他扶我坐起來,輕輕拍打我的背,笑說:“別急,喘氣又不要錢,慢慢來嘛。”
“今,今天之后,我,我還是我,叫陸清心。”我干咳兩聲,嗓子辣疼,這種情況下有白開水該多好。
“好好好。”張甘哄小孩似的,掏出一瓶新藥,塞到我嘴邊,擠擠眼睛:“喝了它,我背你去買糖!”
“大哥,我二十老幾了。”我信他,這藥再苦,我喝得下。
這輩子不知道還能不能回到云山省,但只要有我痊愈那天,甘哥的恩情至死也不會忘記。
張甘是把我從棺材板中拉出來的人,這是救命之恩。
常說世人涼薄,也難怪,城輔使連親生骨肉都不認,其他的人又怎么會善待我呢。
“天快黑了,我背你去南撫吧,這里有一條路離南撫地界很近,至少我們可以離開西邑。”說完,張甘把我拖到棺木前,讓我靠在棺木上,接著起身去拉那只大公雞,將它身上的紅繩拉過來綁在他自己的腰上。
“你干嘛?”
“可惜啊,帶走它,說不定路上還能換點吃的。”
“哥,你還真會過日子。”
“哈哈哈哈,別夸我嘛。”
張甘老臉一紅,蹲下身拉過紅繩在我眼前晃了晃,他半開玩笑說:“要不把它養起來給你解悶吧?”
“你覺得錢財貴重還是這只雞貴重?”我一本正經問他。
“廢話!當然是錢財貴重。”他丟下紅繩,正要轉身準備背我,他聽見我伴隨痛苦的呻吟聲,仔細瞧我,疑惑道:“你在笑還是在哭?”
“笑你呢。”我鄒緊眉頭,不多時又舒展開來,“我再不濟也有陪葬品,隨便一件也比那只雞貴重,你何必還拖拉著它呢?”
“對啊!”張甘用指尖扣了扣眼皮,起身沖棺木里望去,“這下咱們不用露宿街頭了!”他再次俯身,用一塊金黃色的大方巾裝起陪葬的金銀首飾,打包系在胸前。
等一切都收拾好后,他背起我往林子深處走去,身后跟隨著一只撲棱棱的大公雞。
林子里下過雨,泥濘的小路兩旁雜草叢生,時不時遇到幾朵野花,依我現在這副模樣,已經無心欣賞別致的山野景色。
“甘哥。”
“嗯?”
張甘躲開一灘泥水,一腳往前陷進稀泥中。山路泥滑,但他站得很穩,沒有讓我半點驚慌。
“我們是不是再也不能回山河寺了?”我這一問,他停下了腳步,沉默良久,他低頭繼續趕路。
身后的大公雞一會兒奔到前面,一會兒落在后面,走了大概十來步,張甘堅定的說:“你想那和尚了吧?放心,以我對他的了解,若是知道他們對你動山河之刑,恐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