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燈流很有點感動,握緊她的手道:“那可真要重謝你,等我娘回來就一起想辦法。咱們柳義士今日就免單了。”
說著話,他們一行人也到了三層。楚燈流領著夫婦兩個穿過刷桐油的廊道,推開一間屋舍的門。
屋里早就鋪上了清涼的竹席,桌角擺著一只小冰鑒,畫紫藤花的屏風前立了一個矮柜,上頭白瓷鵝三足爐中冒著裊裊香煙,濃厚的降真香在屋內四散。
楊二郎吸了吸鼻子。
楚燈流于是把窗推開,好在外頭起了風,暑氣也沒有漫入涼快的房間。窗外正對茶館的是一間酒肆,也是三層,也開了窗,幾個五顏六色的浮浪子倚在窗邊,她略略掃了一眼,轉身走開。
……
對面那群人也看見了她,驚鴻一瞥,只知她該是個漂亮姑娘,面容如何,卻沒看清。
其中一人還望著半開的窗,問他的伙伴:“舒暝,你眼神好,可看清楚那小娘子是什么模樣?”
喚做舒暝的是個年逾弱冠的青年,膚黑,穿了一件白地繡墨玉牡丹的袍子,沒戴幞頭,額發修成平直的劉海,其余頭發自然散著,長度將將掠過肩頭。
他正低頭拿小刀給他的兩位伙伴片羊肉,隨口一答:“還是個孩子呢。”
“嘁──在你眼里,誰不是孩子。”問話人顯然不夠滿意,“明明自己才二十一,心態還不如王寡婦年輕。人家孫子都比你大,都計劃再嫁個老頭搞第二春。”
“說嘛,你肯定看到了。”另一個伙伴也開口。
舒暝心覺難以蒙混,也懶得扯謊,便稍稍回憶了一番。
小娘子年紀不大,養尊處優的模樣,首飾看似樸素簡單,實則多為寶石玉器,發式也非劍南道流行的那幾樣,而是長安年初才興起的一種發髻。
他們一行人方從長安來此地,舒暝觀其打扮,只覺得無比熟悉,猜測是哪位家中有消息門路,被送來蜀地避禍的貴女。
長相總體無可指摘,可她氣度驕矜,一雙眼卻清泠泠的,有些違和。
“長安人士,家中富貴,你們招惹不起。”舒暝神色淡淡,語氣中暗藏警告,“注意分寸。”
他的兩個伙伴便沒有繼續糾纏,先發問的紅袍青年端起酒盞喝酒,后發問的是個男生女相的少年,他的注意從茶館娘子又轉到茶館的招牌上去了。
“拳打茶顏并都可,腳踢古茗帶寧蒙。”少年瞇著眼,一字一頓地讀著招牌下掛的對聯,“天吶,這十四個字,我居然每個都認識!阿暝兄,我出息了!”
“你也就這點出息。看看清楚,那‘顏’、’並‘、’腳‘、‘帶’、‘檸’都是錯字,也只有你這奇人認得出。”紅袍青年一巴掌乎在少年后腦勺上,“什么破茶肆,連副對聯都寫不好,通篇錯字,胡言亂語。”
“行了。誰也莫取笑誰,月迦識字不過一年,能認識就不錯了。”舒暝瞥了一眼茶館奇怪的對聯,收回了目光。
他們此行并非是來飲酒打趣的,而是等待真正的目標從茶館內出來。
眼下兩刻鐘即將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