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么不走?這話倒是問的好,李集冷哼一聲別別扭扭的轉過頭去,眼里揉著憤怒和羞愧,復雜的心緒太過,一時竟不知該如何開口,隔了好半晌后才道:
“我既認了自己是虞城李家人,祖輩的托付自然不敢相望。你既說了在我之后,再不會有李家人會被束縛在兩家的承諾里,那么這最后一崗,總還是要有人來站,并且竭力站好的。誠然我不怎么喜歡你,甚至于不止一次想殺了你,可……可……”
結結巴巴的“可”了半日,終究沒有漏出什么下文來。
元夕在一旁聽得清明,敏銳的捕捉到了言書在聽到這些話時眼中隱隱閃爍的光芒。
和以往那些柔情似水的注視不同,這種光芒更像是黑夜之中偶然遇見的燈火,若隱若現,卻叫人直覺充滿希望。
確實呢,對于這種時候的言書來說,還有什么比原本對立的李集突然轉了風向更能叫人高興呢?
為了言書這份高興,元夕看李集的目光破天荒的透了幾分柔和,連帶著嘴角的梨渦也一道綻了開來,將眉間眼底難掩的戾氣消磨的一絲不剩。
對李集來說,這些話已經足夠叫人難堪了,哪里還經得住他們這樣的目光,當下也不用人攙扶,憑著一腔蠻力直直的站了起來,一瘸一拐的朝著院外走去。
眼看著就要出了兩人視線,又突然止了腳步,僵硬的矗立在那兒。
“怎么了?”元夕笑瞇瞇道:“李大人方才的話可是說的擲地有聲得很,難不成還沒出屋子就反悔了不成?”
掩在明暗交界處的身影似乎因為這句話而有些瑟瑟發抖,看起來可憐的緊,憋了半日,還是決定把壓在心底好些時日的話說出來:
“言公子,若是可以,叫許大夫把那藥方換一換吧。”
有些話一旦說出口,可就是不吐不快了。
李集把心一橫,狀若無意的避開暮雨關切的目光沉然道:“我瞧你這院子里的婢子一個個心細貌順,我如今也好的差不多了,實在不敢勞煩公子的貼身侍女紆尊降貴的來伺候我,不若將這屋子里的人隨便指點一個,替暮雨姑娘擔了這苦差事,也好略寬我愧疚之心。”
嘆為觀止,若不是暮雨在后頭一雙眼瞪得像要吃人,元夕恨不能為李集這說話藝術狠狠鼓掌。
原來鐵血硬漢也有服軟的時候,從前那樣一根筋的木頭腦袋不過是尚未遇到叫他開竅的人罷了,如今被暮雨這樣一治倒是把拐彎抹角的毛病一道試出來了。
元夕承認,自己若在此刻笑出聲來,定然不厚道已極,可在親眼見到暮雨“不領情”的回了好幾聲:“不用這般體恤”后,又用手臂鉗制著他飄然離去時,那股堆積在胸腹處的笑意終究忍無可忍,仿佛泄洪一般爆發出來。
“哈哈哈哈!”過分明快的笑聲擊破了別館上空沉悶的天色,將懸在山頂之上晃晃悠悠的日頭徹底震落進了虞淵里頭,點點星辰布出一片星海,蜿蜒著成就了一段明路。
言書看著他在那兒笑的捧腹,恨不能在窗塌上頭滾上幾圈的模樣,不由莞爾,心頭的濁氣似乎也跟著消散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