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劉氏?
不論是上一世還是這一世,白遠濯都極少提起自己的母親,他不僅自己不提,白府中每每有人提起,也總是容易惹他不快。當然,白遠濯從來不會將自己的不悅宣之于口,這些都是沈聽瀾暗中觀察出來的。
“她喜歡熱鬧,喜歡被吹捧,京城里的宴會從不缺席,可每次回來她都不開心。”而每次年幼的白遠濯問劉氏的時候,劉氏都說自己沒有不開心。
可明明,她擁抱他的手那么用力,用力得每次白遠濯的后背都會被掐出一道道指甲痕來。
這還是隔著衣服的情況下。
明明每次她不高興,只要他哪兒做得不夠完美,劉氏都會暴跳如雷,不管三七二十一,手邊有什么東西都會抄起來打白遠濯。
白遠濯說著,將右邊袖子拉到最高,在手臂鏈接臂膀的關節處,橫亙著一條長長的傷痕。
“有一次她從宴會回來,知道我的策論沒有得優,抄起硯盤砸到我頭上,我不敢躲,挨了一下,頭破了好大一個口子,血不停流,她不夠解氣,又抓起父親送我的印章砸我的頭,被我用手擋住了。”
因為白遠濯用手臂擋了,劉氏干脆狠狠一扯,正好印章的尖角卡在肉上,皮開肉綻。
他說得那么流暢那么平淡,好似早已不在乎了。
劉氏因為白遠濯的抵抗,更加惱怒,認為連自己生的孩子都不聽自己的話了。她對著一個血流不止的孩子破口大罵,卻全然不管他失血過多搖搖欲墜。若不是邱尚音剛好來看白遠濯,只怕世上早沒有白遠濯了。
那之后,劉氏更是三個月沒同白遠濯說過一句話,也不準他叫她母親。
直到他以九歲稚齡考取童生,被贊為文曲星下凡,白家也因此門庭若市,劉氏對白遠濯才有了笑容。
這些白遠濯沒同沈聽瀾說。
得幸于白家的萬貫家財,白尚武找了很多名醫,邱尚音又請了邱念仁,這才將白遠濯從鬼門關里救了回來。頭上的傷口,等頭發長長后就能掩蓋住了,可手臂上的傷口卻不能。
一如身體上的傷時間長了也就痊愈了,可內心的傷痛不會。
沈聽瀾鼻子發酸,有一種落淚的沖動。
她知他在劉氏那兒受了不少罪,卻不知他具體受過什么罪,這是前世今生,她第一次得知。
而這,僅僅是冰山一角。
沈聽瀾哪里還說得出不字?
她重重的點頭:“我答應你。”
和白遠濯比起來,她的童年不知道幸福了多少倍。父母寵著疼著,還有許多叔叔阿姨憐愛著。
“聽瀾,如果你不高興,你就說出來。”白遠濯垂下頭,往日總是挺拔的脊梁骨垮塌了下去,好似一座高山經洪水肆虐,遍體鱗傷,再難屹立,“你不要學她,不要不高興了,還強說自己高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