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阿姊這下可要苦不堪言了。”云和暗忖,這高岳還不知道絮絮叨叨寫的什么玩意呢!今晚回月堂,看看便知。
夜晚,長樂坡月堂曲曲回廊圍住的閨閣間,云韶、云和兩姊妹吃力地抬著高岳的卷軸,那軸是棗木做的,沉重得要命——嘿呦嘿呦,從外廳一直抬到了閨房碧紗櫥榻的書案上,卷軸放到上面上,敲擊案面,是沉悶的咕咚一聲。
云韶而后香汗都透出了輕衫,坐在榻沿,拿著團形的紈扇,微微喘著氣,與云和互相扇了好一會兒才緩過勁來。
接著二姊妹圍過來,兩雙眼睛帶著好奇,看著榻上案幾擺著的高岳行卷。
“我看啦,來年這高三怕又要文場失利——京城這么多行卷的,哪有像他這樣的‘巨編’?真有才學的,是貴精不貴多,輕輕薄薄一份行卷,五首詩賦便能得到主司賞識了,何需像他如此長篇累牘?”崔云和明顯在唱衰高岳。
“唉,霂娘不必如此說,高郎君來投卷于你我,也是想投石問路。”
“阿姊啊,這高三投的是你,不是我——我可沒你這么好的脾氣,像衛州高三這樣的,我可是不稀罕的。”云和沒好氣地回答說,“不過今日慈恩寺的那位鄭郎君也奇怪得很,只跟著那高三轉,好像根本不把滿京城的閨秀放在眼中,這高三到底有什么魔力啊?”
聽到這話,云韶也抿嘴笑起來,而后抬來燭臺,說不要在背后對高郎君評頭論足,我們還是對他的行卷一睹為快好了。
云和唔了聲,接著解開卷軸上的系帶,刷聲,洋洋灑灑的卷宗便滾在案幾上,直拖到榻上。
姊妹倆一看最側的墨邊間,寫著三個大字,“孤女傳”。
“孤女傳?”云韶與云和詫異地對望著,不由自主報出高文行卷的名字,是面面相覷。
“難道這高三,行卷寫的不是詩賦,而是小品?”云和皺起眉梢。
唐人口中的小品很簡單,即是后世所謂的“傳奇”。
先前薛瑤英對高岳建議,現在長安的達官貴族,早已厭倦別人用詩賦行卷,你不妨另辟蹊徑,高岳思前想后,便不由得想起“小品傳奇”來——至晚唐時期,許多文士開始用傳奇來行卷,詩賦衰落,傳奇、小品文興盛,以此希望得到主司和權貴的賞識,高岳不過是走在時代的前列,但高岳認為,單純的唐傳奇還有些不成規模,為了吸引讀者,他還得加以改良。
略略拉出一段來,云韶就看到高岳的行卷嚴格遵循了要求——每頁墨邊烏絲欄共十六行,每行最多十一字,全用小楷寫就,規規整整,不由得心中對高岳更增好感——腦海里不由得浮現出,高岳一身白衫,目光如炬,眉梢微顰,端坐在燭火下,提筆認真創作的神態,女孩子都喜歡男孩認真工作的樣子。
此刻北曲五架房內,正在繼續寫行卷的高岳不由得打了個小小的噴嚏,然后咕嚕兩下,搓了搓腳板,又湊到鼻尖下嗅嗅,提提神,便寫下去......
“霂娘,高郎君寫了份孤女傳,大概會是什么內容呢?”云韶雖未看,但好奇心早已被點燃。
“霓姊,這些文士的筆一沾女子啊,不是宰相、尚書的女兒,便是坊間的艷妓,各個不知看中文士什么好,三眼不到,就死心塌地,自薦枕席,全沒了體統,私奔的私奔,養漢的養漢,原本家風教養蕩然無存,這高三寫的還能免俗嗎?”云和伏在案上,一本正經。
“可是......霂娘,高郎君寫的好像是個孤女,姓艾名簡,乃天水艾氏之后,自幼喪父喪母,可謂是少孤了。”云韶看了看,便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