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正想著,衛次公背著的那個厚布涼棚,隨著他的動作搖來晃去,就像面大幕,將半個高岳擋在其后,鄭絪一面琢磨這詩賦該如何寫,另外面又在那里不斷“監察”高岳的動靜,關心則亂,便在席位上東挪挪,西蹭蹭,情緒逐漸焦躁,內心一團亂麻似的。
衛次公動筆了,劉德室動筆了,那邊獨孤良器也下筆了——高岳將筆蘸墨后,也氣定神閑地落筆了。
而后整個東西廡廊點著叢叢蠟炬,燭火于寒風里搖來擺去,光亮里舉子們有的枯坐冥想,有的則筆聲娑娑......
漸漸天大亮,但是風雪天氣,根本沒有什么陽光可言,不知何時,昏暗又不斷籠罩下來,所以舉子們點的蠟燭幾乎就沒熄滅過。
“糟糕,按照規定,不管到了什么時刻,只允許燃完三根蠟燭就要交卷了!”鄭絪醒悟過來后,卻看到自己只寫了寥寥數行,而蠟燭已換上第二支了,便不敢怠慢,也不去看高岳了,只能先顧及自己,硬著頭皮勉力寫下去。
待到收卷時刻,高岳、劉德室、黃順、衛次公,乃至獨孤良器,似乎都很自得,而鄭絪反倒被高岳攪亂了心理,只發揮了平日里七成的實力,不由得大為懊惱,因首場詩賦本是他的得意專長,這下給他帶來的心理影響,反倒額外沉重。
入夜后,潘炎觀高岳的賦,寫的是《以竹為簫賦》:
智者創物,皆有其用,簫干之身,謂竹于淇,原夫梁苑,猗猗翠綠。吸至精之滋熙,條暢罕節;托身軀于后土,蒼色潤堅。朝露清而隕其邊,玉液浸而承其奧。至于秋蜩吟聲,玄猿長嘯;孤鶴悠娛于其下,群禽翱翔拂過其顛。
竹之為簾,飾閨館而錦屏鍍輝;簟之為簀,敷高堂而廣狹有準。然察其素體,翔風蕭蕭徑其末,清凈幽隱而弗喧,惠而不費,因為洞簫。斯哉美竹,豈備物而致用,亦道同于君子。盡般匠之工巧,甘剖節而離根;衡夔妃之準法,奉榮光而再穆。帶以象牙,文理豐瞻;鎪鏤離灑,絳唇錯雜。若乃徐聽其曲,廉察其歌,風鴻鴻而不絕,優嬈嬈以婆娑,翩綿連以牢落,漂乍棄而為彼。
聆其妙聲,其言藹如,則優柔溫潤似靜女;聞其巨音,周流泛濫,則澎濞慷慨如壯士。故貪饕者聽而廉兮,狼戾者聞而不懟,剛毅強暴反仁恩,啴唌逸豫戒其失。從容樂道,樂不淫兮,連延絡繹,變無窮矣。(MMP我已經盡力,編不下去了,其他就不要刁難我了,切韻廣韻這些書我看不懂)
潘炎捏著胡須,想了想,高岳這賦總的來說,雖不能說多好,可還是不錯的,也壓住了韻腳,同樣體現了比較健康積極的三觀,比去年的拽白不知道強到哪里去了。
于是潘炎又翻閱了其他舉子的賦文,除去國子監韜奮棚的幾位表現都頗為出色外,覺得都還不如高岳,而鄭絪尤其讓他感到意外,居然也稍微有錯亂的地方。
“按照岳丈所說的來......這賦文我暫時判他個中上,待到高三鼓最為得意的時務策時,再把他給提上去。”潘炎計較已定。
正在潘炎磋磨時,幾名身著朱色衣裝的內侍走入都堂,稱“潘禮侍首場賦文有定奪了沒?”
按照常理,春闈進士試是由禮部全權負責的,皇帝一般不會直接參與,但今年之試,因皇帝和高三鼓有過約定,并且也很關心鄭絪,故而不斷會派中貴人來探詢。潘炎急忙起身,說賦文名次基本已定。
“那高三郎免黜落乎?”一名內侍特意代皇帝問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