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摁下最后一筆時,蕭乂突然閃電般伸手,將準備抬回收筆的高岳手腕給擰住!
一下子,兩只手握在一起,筆尖微微顫動,殘余的墨一點一點地滴落在麻紙上高岳方才所寫的那個“甲”字的旁邊,很快就沁黑了幾塊,那幾塊又蔓延開來,融在一起,化為團古怪的黑色。
茅舍外的風驟起,搖動著籬笆院墻內的樹,發出潮水般不平的聲音。
“逸崧......甲,模棱兩可。”足足十秒鐘后,蕭乂慢慢抬起眼來,帶著些恐怖色彩盯住高岳,“不然也不至于叫你這個區區九品集賢正字來判。”
“可是現在很明朗,甲讓乙得乙便得,甲讓丁得丁便得。”
“那你不用判下去,這樁甲乙案全天下沒人判得了,你只要替愚兄想個辦法,也算是給乙想個辦法,不用鬧到需要判文的地步......愚兄聽說過,丁好像拉攏過你,但被你拒絕——這是好事,所以現在乙自然也很看重你,只要你能做到愚兄所請求的,別說三百貫,就是三千貫三萬貫那也是不在話下。”
高岳皺皺眉頭,瞬間驗證方才心中所想,蕭乂口中所謂“丁拉攏過你”,便指的是那日在親仁坊所赴的宴(蕭乂大概錯以為吳仲孺嫁女是韓王的指示),他慶幸自己沒有趟入渾水當中。
他自然更知道,蕭乂在長安城能做到首富的地位,當然不是靠什一之利起來的,更不是什么善男信女,給自己三百貫,自己所得何止三萬貫。
對乙,自然也是蕭乂的一次重大的投資。
“靜之兄來找我,是乙的想法嗎?”高岳問到。
“先前拆除水硙之事,乙就開始關注你了。逸崧你得知道,當某個人足足二十年,都為一個擔憂而食不甘味時,那么他是會把解決好這個擔憂當作畢生大事來看的。原本,乙也想找有德有望的村中長老來幫襯,但他父親甲在村社的勢力太大,敢插手的反倒遭殃,所以現在乙的這條路走不通,便想走走江湖的路子。這不,在愚兄和薛煉師的指點下,選中了逸崧你嗎?”蕭乂說著,呲開了雪白的牙齒,意味深長地笑起來。
而后他把脖子伸過來,低聲貼著高岳的左耳,“這也是道州那個人的意思。”
高岳左耳猛地抖動下,“不清楚劉四對乙和丁又是什么看法?”
“沒看法,劉四不過是個明哲保身的人而已。”蕭乂很肯定地說,接著他向高岳一個字一個字坦白自己的真實念頭,“逸崧是個聰明人,當明白若是這個案判得好,以后憑乙的眷顧,加上逸崧你的才智,還有愚兄的貲財,以后在長安城翻云覆雨的,舍你我而無他了!”
什么“明哲保身”高岳內心里才不相信呢,劉四最終是什么結局他還是知道的,于是現在吊詭的事態出現了:他到底該怎么辦,乙還是丁?他的決定,到底會對歷史的走向產生什么樣的影響?
可他只能出謀劃策,正如自己所言,乙或者丁,最終敲板的永遠是那個甲。
可這時蕭乂將他的手攥得更緊了,語氣里隱隱帶著威脅,“逸崧一路走到現在,咱倆也算是肝膽相照的,聽愚兄一句話,人這一輩子可以不分對錯,但不可沒有立場,左右逢源是不可能的,要么一飛沖天,要么折翼沉淪,沒人能保得了你終身,凡事都和經商一樣,眼到,手就得到,比別人快一分即得生,比別人慢半步就得死——只要你判好了這道文,不但潤筆另算,同時東市放生池北那座商邸,日收二千錢的,也歸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