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秀實站起來,望著地板上自己所制就的《掌故圖》,隨后讓隨軍吏取來原、會州的地圖,又取來隴右的地圖,很快將數塊圖紙拼接在一起,很快整個唐西陲直到河西的廣袤地帶都展現在他倆的眼前。
這時高岳直觀地感受到,其實元載先前所獻的于原州筑城的方案,在大方向上沒有任何錯誤的,如克服涇原全境,便可封住西蕃、吐谷渾五個方向的進攻,并可自由出入隴右、河西之地,原州真的是最關鍵的門樞:現在高岳的方案,就是在給元載的打個補丁,那便是先在涇州足兵足食,有了這個跳板,才可以反攻原州,不然事必無成。
“逸崧所言正合我意,不過開八百頃田,再加上烽堠、戍堡所需,共要撥四千兵,恐軍卒會作梗不服。”
高岳心想你是涇原行營的節帥,倒害怕麾下不服起來了。
結果還沒在心中埋怨完,段秀實就直接自兵蘭上舉起把橫刀來,咕咚扔在地板上,刀身來回晃動數下,接著精美的刀鞘閃閃發亮于高岳的眼前。
“我行判文,并封一口刀給高孔目你,明日持士兵的伍籍去抽點營田兵,如有人鼓噪不服,可斬。”
“唉!”高岳肩膀一聳,不由自主往后仰了下。
他殺過人,在長安城東市里,殺得還是個回紇醉漢,但情景不同,當時是被逼無奈,為了救虎口下的阿措才憤而下手的,而現在段秀實封刀給他,卻是等于給他封“殺人執照”,對象還是涇原行營里的士兵,這段秀實是在考驗自己嗎?
席位上的段秀實,明顯看到高岳眼神里的不安,便說到“逸崧你應辟鄙府,來當的不是只重文才的掌書記,而是兼支度、出納、軍紀、機務、推案的孔目官,拿筆的手無需我煩憂,可別忘了你的手還要持刀——這里是涇原行營,可不是在京掌行香草的校正、學士,士兵們都是群無法無天的莽漢,和他們說道理是不通的,明白否?”
言下之意,必須要用刀,才能讓士兵們明白道理。
拜見使君完畢,高岳捧著那口飾銀鯊鞘橫刀,走回到孔目院自己的住所里,“三兄你回來啦!”芝蕙出門來迎,棨寶吐著舌頭又毫無節操地跟在它默認的“持家人”(當然是芝蕙)后,又是蹭大腿,又是繞圈子。
看到高岳捧著的刀,芝蕙倒很鎮靜,倒是入了正堂后,把迎出來的妻子云韶嚇了跳。
云韶平日里虔信佛陀,是不太敢殺生的,見崧卿捧刀回來,心知是節帥賜刀,馬上他夫君怕是要作濺血光的事,“崧卿,這,這到底有什么事啊?”
高岳坐在席上,將段節帥所交代的來龍去脈說了遭,接著就問妻子:“阿霓如果真的要動刀,你不會害怕吧?”
“放,放心,阿霓我好歹也是西川節帥的兒女,不會,不會怕的。”云韶鼓起勇氣,磕磕巴巴地說著。
結果這時外面傳來咩咩咩的慘叫,云韶急忙將雙耳給捂住,渾身發抖,高岳定睛望去:原來是韋馱天在外面豎木架殺羊,阿措捧著器皿在旁邊候著。
看到妻子楚楚可憐的模樣,高岳便摟住她,低聲安慰說,“節帥這不過是在考驗我罷了,如何處事,你夫君我早已安排好了。”
三日后,涇州城下大校場上,鼓聲咚咚咚,直震云霄,除去巡哨戍界的將士外,整個安西北庭行營的士兵們,都自營中列隊而出,聚攏在講武臺四周,涼棚下高岳坐在那里,手持橫刀,做出個自己懂刀術的樣式來,兩側則坐著都將、牙將、兵馬使、什將等大大小小的涇原軍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