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堅持,再等等,天兵不出三日就來增援鹽州啦!”杜希全啞著嗓子鼓舞著士氣,又叫軍府內拿出所有的錢帛來,犒勞守城的將士們。
夜晚降臨后,南門處激烈的搏戰依舊不休:城上城下火把林立,馬重英親自來南門督戰,指示一**的仆從黨項、吐谷渾士兵,不惜傷亡地架起云梯,也不惜傷亡地往上猛攻,而西蕃的武士則于其后壓陣;而城上,全鹽州軍民也都紅了眼,一面往下拋擲著石塊,一面又拆毀城邊的民居、兵舍的木石,來填補整修城堞。
五原的西門城墻下,伍攸亭長的屋舍內,亭長將兩個孩子的衣衽給拉住,把地窖的蓋板給揭開,然后舉著燭火,照亮通往內里的數級臺階,“烏池,在這里照顧好阿弟,阿父和阿母登城助防去了。”
伍烏池點點頭,摟住青鹽的胳膊,將一個咚咚鼓塞到阿弟的手里,接著兩個孩子下了臺階,很乖巧地蹲伏在黑暗里,四只明亮的眼睛望著阿父和阿母。
這時努瓊忽然淚水就流出來。
伍亭長看著孩子,淚珠也在眼眶里打轉。
青鹽哭起來,問阿父說,這仗什么時候能結束?
哥哥烏池很老成地對阿弟說,莫要害怕,使君說了,馬上靈武城和慶州城都有天兵到這里來,那時蕃子就敗了,我們就會得救,到時就能暢快地吃阿母做的湯餅了。
“乖,別作聲了。”伍亭長說著,就慢慢地將蓋板給闔上。
在烏池的眼里,光亮隨著蓋板落下,越來越窄,最后只剩下一道縫隙,他瞪大了眼睛,拼命貼住縫隙,僅存的光亮映在他烏黑的瞳孔上:他多想再看阿父和阿母一眼啊!
“努瓊,我們得快些,南門那里戰事太烈,好多人受傷。你先背著藥囊去那里,我把西門城樓的鑰匙交代給王虞侯,隨即就來南門和你會合。唉,城中的醫師太少,我不能不暫時扔下西門......”伍攸系好抹額,而后披上了赭色的衣袍,并從墻上取下銅質腰帶系住,然后嘆口氣,抱著某種希冀的語氣,“蕃兵們全都在攻打南門,西門今晚應該無恙,佛祖庇佑——努瓊,把我的橫刀遞來。”
說完,伍亭長從墻邊轉過身來。
他的女人努瓊已背起了藥囊,并取到了丈夫的橫刀,往他走來。
“你先出門,多保重......啊!”伍亭長話還沒說完——努瓊忽然將橫刀拔出刀鞘,雙手握住了刀柄,猛地上前一步——伍亭長胸膛一陣劇痛,刀刃穿過他的前胸,狠狠地扎在了身后的墻上。
“阿父!”在地窖里的烏池,瞳孔驚得收縮顫抖下,他親眼看到,最親的阿母,用橫刀刺入了最親的阿父的胸膛。
阿父的肩膀聳動著,貼在墻壁上,臉慘白得如紙般。
“努瓊,努瓊......”伍亭長低下眼睛,看到自己的血順著橫刀不斷往外流出來,接著望著朝夕相處十年的女人,臉上滿是痛苦的困惑。
十年前,西蕃的大軍撤走時,鹽州百姓在白池邊的一棵樹下發覺了她,當時她望著己方大軍離去的方向,茫然無措,好心的人們還問她為什么會被丟下,她說她是個低賤的庸,本來就是隨軍來營地士兵們牧養牛馬的,結果和狗、牛呆長了,就得了病——她營地所屬的曹長害怕她的病會傳染給整支隊伍,就把她給扔下來。
是伍亭長收留她,幫她治好了病,后來便和她生活十年。
“努瓊,十年了......你為什么會?”伍攸痛苦地喘息著,在瀕死前詢問著放聲大哭的努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