汴州城西鄰,宣武軍自節度使、監軍使、行軍司馬、兵馬使、押衙以下數百人,立在汴水河堤岸側,迎接汲公的到來。
高岳并未乘坐舟船,而是騎著馬順著漕運一路而來的,按照他的說法,若是乘船,所見不過河水兩邊的景象,但改為騎馬的話,了解會更深入,更細致。
汴水的水,是從黃河中引來的,在過河陰的梁公堰時,不可避免地夾帶了大量泥沙而來,這使得汴水河床很淺,且特別容易淤積,所行的船只也有特殊構造要求。
沿途高岳見,宣武鎮以西的數個縣,人戶數量現在恢復很快,畢竟是土地膏腴所在,但無論是先前的劉玄佐,還是其后的劉士寧、李萬榮,對漕運河道的疏浚重視很不足:村鎮里的男丁,更喜好經商,或去從軍養活全家,沒人肯應役治河,“不出兩年,汴水必壅。”高岳騎在馬上,指著緩緩而過的汴流,對身側的李憲、李愬兄弟說到。
待到見到來迎的宣武諸位時,高岳趕緊下馬。
“汲公!”李萬榮趨前,卑謙行禮。
高岳也及時上前,報扶起李萬榮,“司徒,何須如此?”
然后兩人便如久別重逢的好友般,于監軍使俱文珍前,攜手沿著祥符的河堤一直走了百多步。
“先前司徒饋贈來勞軍的洛真小娘子,果真美哉。”
“可惜不入汲公之眼。”
“非也非也,只是慨嘆宣武鎮不但兵強馬壯,且富庶豐裕,光是洛真的衣服首飾、畫舫輿馬,便有千萬錢,岳何德何能,膽敢收之呢?”
李萬榮內心驚懼,便急忙對高岳說,淄青平盧軍兵馬使王濟有三千兵,我宣武兵馬使兼宋州刺史劉逸淮有一萬兵,愿出陳州,自東擊淮西,為國效力。
高岳就坡下驢,說司徒忠義,天下何人不知?先前京中還有官員上狀入我中書門下,論及劉士寧,說什么士寧已有悔過之意,待到服闕,可送返其歸宣武鎮來,“簡直一派胡言,士寧既被宣武將士逐出,豈可再送他回來,豈不是徒生事端?依岳的看法,自司徒掌旌節來,汴宋是政通人和,百廢俱興,哪還有更易的道理呢!”
軍城驛廳內,待到筵席完畢,李萬榮攜其子李乃,入高岳居所的帷幕當中,納頭就拜,還沒等高岳回禮,李萬榮便淚水縱橫,拉著兒子的臂彎,說“此子不肖,希冀托付給汲公,將來就算保不住旌節,也望能保全家宅平安。”
言畢,李萬榮和李乃父子又是咚咚咚,對著高岳叩首不已。
其實李萬榮此舉,也并非是完全是阿諛,他是怎么當上節度使的,自己心里簡直太清楚:驅逐了劉士寧,殺了翟佐本、辛葉、白英賢,還火并逼走了劉昌等將——完全靠暴力得到的位子,將來也難免會喪失于更大的暴力中。
劉士寧全家的凄慘結局,李萬榮可不想報應輪轉到自己身上,對此他除去盡力巴結宣武的軍校牙兵外,還得在朝廷里找個穩固靠山,高岳可謂最佳人選。
燭火下,高岳將李萬榮父子扶起,很誠懇地說司徒放心,我必視你子如我子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