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逸崧,你猜猜我的布囊里是什么東西?”
“不是行李嗎?”
一陣鈴鐺的響動,吳彩鸞便將布囊里的鞠球給捧出來。
高岳笑起來,這舊舊的球,原來阿師始終留著。
“我師曾說過,當你被欲念所糾纏時,就將這顆鞠球高高地踢起來,一直踢到,在地面上再也看不到它的影子為止,那樣內心就能幽靜下來了。這顆鞠球,以后便留給你罷,希望你別把它丟棄,當你煩躁時,可以按照我的辦法,蹴它試一試。”
“阿姊......”
還沒等高岳說完,彩鸞足下的木屐輕輕一挑,將球蹴到他的眼前,而后再起一腳。
高岳的視線,隨著竄升的那顆球,越來越高,越來越高。
他仰起面來,眼睜睜看著那球,帶著鈴鐺的聲響,直升到幾乎和丘陵上的寺塔差不多的高度,然后急忙低下來看了眼,“阿姊,果然找不到它的影子了。”
球落下來,它重新有了影子,在地面上彈跳著,高岳則呆著立在原地,夕陽將他的身影拉得很長很長。
不知道何時,彩鸞已經站在了船只的甲板上,在對他揮手中,漸漸離了岸,于綿延不斷的青山相送里,遠去了......
許多年后,有文士在洪州的道院里,還找到過吳彩鸞所抄寫的經卷,但當他們想要尋找這位曾和高岳有過很深交情,且發現了神雷火藥方的傳奇女道士下落時,卻非常失望,因為無人知曉,哪怕是當地人。
很多人見過她,但卻不清楚她又是在什么時候離開這個俗世的。
甚至有傳奇和變文各種的杜撰,有的說高岳南征洞蠻時,經過江南西道,準備由虔州入嶺南,遇到了她,將她納為妾室。
對此,韓愈特意寫了文,大加抨擊,稱完全荒誕不經,因為高岳征南走的是浙東和福建的海路,根本沒過虔州云云。并說吳彩鸞和高岳是布衣之交,是超越性別的摯友,說高岳納她為妾,是對二人莫大的侮辱,全是野狐禪。
也有杜撰說,有吳彩鸞的虎形印章為證,在鐘山的滿月下,鄉人看到她騎乘著頭老虎,登仙去了。
也許對于人們來說,更愿意相信這個版本。
其后的歲月當中,無數變文、戲劇都假托為吳彩鸞所采集,或以吳彩鸞為角色。慢慢地,她成為了江南西道香火極盛的女仙,白居易為她寫過廟宇碑文,膜拜者不計其數,聲勢比蜀地的灌口二郎和梓潼神還要大。
但只有高岳的心底清楚,暮年的他曾悄悄對兒子高竟說過,阿師就像那夏日的蟬,也許軀殼回歸到泥土里去,可她的歌舞,卻永遠在鐘山的月光里永恒。
因為她的舞,是為山川星月而踴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