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不就是要奪朕的內庫嘛!何必說的那么冠冕堂皇?”皇帝大怒,指著杜黃裳和韓洄,“高岳在外,早就和你們串聯好了,朕那么相信他,讓他坐鎮天下的樞紐淮南......”
“陛下,衛公在淮南,絕無可指摘處。”杜黃裳打斷了皇帝。
皇帝氣悶,確實,他也實在找不出高岳的不是,兩稅和旨支米對方都按時交,而督逋潤州李锜也是他的分內事。
這時候皇帝已經沒有再說下去的理由,他對二位宰臣狠狠地揮袖,示意他們可以離去......
日暮時分,陸贄的書狀已經寫好。
而舍人院內,知制誥權德輿找到了陸贄,他很擔心,于是便勸陸贄說:“陸公,裴延齡奸佞事,仆也曾兩次進諫圣主,然則圣主皆不作答,由此仆便清楚圣主的斷意所在。禮記有云,臣子進諫三次,若君王繼續執迷不悟,責不在臣,公又何需如此?”
“載之,若高衛公還在朝堂,裴延齡斷不敢如此,是我無能,以致奸邪亂舞,所以不要說進諫三次,哪怕是進諫三十次,直到粉身碎骨,也在所不惜,生不逢時,也只怪我明珠暗投。昨日,裴延齡說自己是小人,其實我不同意,裴哪里談得上是小人,他不過是個妄人而已。”
“何解?”
“這朝堂上的小人,便是盧杞,小人品行雖然惡劣,可往往多才,大奸似忠,大詐似信,所以人主往往會被這類小人所蒙蔽;可裴延齡不過是個妄人,他不學無術,遇事輒行,應口便發,口無遮攔,孟子評價這類妄人叫做‘橫逆’,人主從來都不會被妄人所蒙蔽,假如妄人依舊橫行,那便是人主有意放縱所致。”
“陸公既知如此,那君子寧愿受欺于小人,也不可徒手去搏橫逆,否則豈不成孔子所說的暴虎馮河了嗎?圣主之所以倚重裴延齡,不過是想他三個好處,一曰刻下附上,二曰擅長詆毀,三曰可刺探外事,所以圣主蓄養裴如同鷹犬般,陸公制衡樞機,何必和狗彘不食之人見識?”
“之前我為翰林學士,便等于是天子私人,天子不問則不言;現在我是天下宰執,豈能不言,那樣和土雞瓦犬又有何異!”
當太陽從大明宮的上空緩緩下沉時,浴室殿內,裴延齡頭上還包扎著,跪在皇帝面前,“陛下,臣死不足惜,不過今日他們能逼殺臣,明日便能裁限陛下內庫。那戶部司的蘇弁,還有判鹽鐵張滂,見到中書門下的堂牒,急忙便將賬簿交到杜黃裳和陸贄手中,這堂牒的效力比詔令尤甚,而鎮海軍李锜何罪之有?不過喜歡給陛下進奉而已,和高岳、韋皋又有什么區別?可高岳稍不如意,又有政事堂見李锜任命不從己出,便發橫要削奪鎮海軍的旌節......”
“你閉嘴。”此刻皇帝也心亂如麻,他不想再聽裴延齡聒噪。
可裴延齡大哭起來,絕不住嘴,“現在陛下只需下一紙詔令,要求鎮海軍京口的財賦,統為制西蕃所需,便能發船,不去揚州,而是溯江而上,至襄陽城,折換為輕貨,從商洛道發至京師......可今日陛下若不決,臣歸宅后即刻伏劍自戕,所謂主辱臣死,主辱臣死也!”
帷幕外,伴侍的宋若華、若昭和若憲三姊妹,從來都沒聽到過皇帝,對高岳和陸贄發如此大的火氣,她們雖是女流,可也明白而今的斗爭已是你死我活,牽扯到根本的路線問題,各個心驚膽戰,尤其是最小的若憲,嚇得眼淚都快流下來。
“替朕去東學士院,讓李吉甫和衛次公來。”終于,皇帝如此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