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群臣們都說,封禪在即,陛下不能再輕率加以修改,不然一旦耽擱時間,那動蕩就大了。
浴室殿內,結束朝會問對的皇帝靜默地坐在案幾前,他在之前,讓高品宦官孟光誠和第五守義,前去少陽院,詢問太子李誦,希望李誦出面表態,希望和朕一起封禪華山。
兩位去了足足一個時辰,迄今沒有回來報訊。
漏壺長長,夏末的星河也高了許多,璀璨地懸在大明宮的上空,心力交瘁的皇帝用手支著腮幫,依靠在幾上,然后對侍從在外的宋若華吩咐:
“從明日開始,全國都要禁斷屠宰,而朕也不能再食酒肉,只能吃齋素,學士為朕去張羅些美酒和羊肉來。”
“陛下先前就有目眩的癥狀,太醫囑咐您要飲無酒,食無肉。”宋若華規勸說。
皇帝苦笑著說放心,朕只是稍稍吃些,封禪結束后,朕便聽從內道場諸位上清師的建議,開始服食養生——你去吧。
宋若華只能領命。
不會兒,酒和羊肉都來到,皇帝拔出匕首,切下片白煮羊肉,送入口中細細嚼動,吞咽下去,再是一口酒,孤獨的一人,自斟自飲自食。
良久,有聲音打破了浴室殿的沉寂,隨著陣兒童的笑聲,是王承岳踢著鞠球,來到了耳室和正廳的夾廊間。
然后他看到了獨自在吃飯的外翁,便抱起了鞠球,來到外翁前,“外翁,為何吃羊肉不帶上我。”
皇帝有些怔怔地看著小承岳,這段時間這孩子始終伴在自己身旁,由宋家三姊妹教育撫養。
“承岳,外翁年齡大了,人年齡大的話,總要被人嫌棄的,所以有些好的東西,只好自己獨享。”皇帝的話中,有說不出的苦楚。
“可外翁你不是皇帝嗎?那么多拿著白板子的大胡須,還有沒胡須的,整天都繞著你轉呢!”
“等你長大就明白,皇帝......皇帝做到最后,就會把周圍的人,還有自己,做到冷冰冰,半點人情味道都沒有,那味道,可是比這白水羊肉還要淡,還要薄......”皇帝言畢,百感交觸,仰面飲下滿滿一盅酒,接著便覺得心中犯惡,眼睛也開始模糊起來。
“爺!”
突然,找尋小承岳而來的靈虛公主,臉色發白,扶著柱子,和父親和小承岳保持著三丈開外的距離,可不敢靠近。
因為她看到,皇帝手里拿著寒光閃閃,切肉的匕首。
皇帝看看女兒,又看看外孫,接著也望到匕首,便急忙把其哐當聲擲在旁邊,來免除誤會,“萱淑,你也在旁邊席中坐下,陪陪朕。”
靈虛低著頭,艱辛而痛苦地邁著步子,最終靠著西側的茵席上坐下來。
剛待說些什么,孟光誠和第五守義立在門前,小心翼翼地對皇帝說:“少陽院那邊......”
看到二位的神情,皇帝什么都明白了,他往后仰倒,用手顫抖著扶住了臉面。
靈虛見到,淚從父親指縫間滿溢而出,無聲地流淌下來。
“什么人都算了,哪怕是陸九,哪怕是韋皋,哪怕,哪怕是太子,可朕始終想不明白,為何高三會這樣對待朕......”皇帝顫抖激動的聲音,讓人心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