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黃裳等人便一一簡明扼要地匯報,太上皇倚靠在繩床上,也不知是聽清楚還是壓根迷糊著。
良久,太上皇問了句:“中書門下要河朔和淄青奉還版籍,可那兒不是被朕指示高岳給平定過了嗎?”
眾人立刻啞然。
這時新皇李誦忍受不了,便上前對太上皇說:“河朔、淄青已在朝廷度外近三十載,上皇昔日確實曾對兩河用兵,卻遭逢長武師變以至播遷奉天,而今魏博田氏、淄青李氏、恒冀王氏、幽燕劉氏的旌節無不是父死子承、帥亡將繼,上皇從奉天城回長安的一項條件,便是對這數鎮的全線赦免,縱容姑息。而今朝廷推行行省制,便是不愿再姑息溫存下去!”
諸人無不變色。
這簡直是對太上皇**裸的指責諷刺。
太上皇卻滿臉漠然,又開始”嚯嚯嚯“,此刻中官才俯下身,大聲吼著對太上皇糾錯:“上皇陛下您是記錯了,您讓高太師平定的那是淮西,不是河朔淄青。”
“嚯嚯嚯......”太上皇喉嚨里不斷發出這樣的聲音,手抖著。
這會兒新皇搖搖頭,便領著眾人退出兩儀殿。
臺階下,新皇在登上輅車后,對王叔文和王伾說:“興慶宮那邊修葺好后,就盡快把人給送過去。”
而同時,太上皇坐在陰沉沉的兩儀殿內,好像想起什么似的,對焦希望抱怨聲:“朕平定淮西也算不錯啦,也算是點貢獻啦。”
伴侍的人都說不錯不錯,應和著太上皇,然后把他給扶起,說您要繼續休息了。
入夜后,金鑾殿的偏廳內,正在此當值的王叔文、劉禹錫、王伾等坐在茵席上,激烈討論著,其中王叔文的意見很鮮明:“上皇今日所言極有殺傷力,如大臣們要陛下盡快冊立太子,我等便很容易敗矣。”
“話雖如此,然此帝王家內事,我等不可預之。”劉禹錫很是害怕。
“什么帝王家內事,我們在內禪時已做過一次,如何還能收手?”王伾不以為然。
王叔文更是慨然說:“當今各項革新蒸蒸日上,可陛下健康卻讓人深切擔憂,若天不假年,讓廣陵郡王以太子登位,那這些革新可就全付諸東流了。”而后王叔文指著二位,“革新神威殿后軍,廢除中尉和宮市使,廢除五坊小兒,已完全開罪中官閹人;而建山南行省,則已開罪韋皋等大藩鎮;加上河隴地區駐守的神策軍,對新皇態度也是曖昧不明。所以此后很可能有所反覆,廣陵郡王不可為太子,他如為太子,來之不易的時局便危險了。”
“我等這些舉動全是為天下計,就算廣陵郡王以太子繼位,想必并不會改弦易轍。”劉禹錫說到。
“政制如何不敢說,但我等可就全完了!”王叔文高聲說,“我等要是覆沒,那新政就算留些殘灰冷燼,也必然會在廣陵郡王的反攻倒算下十去**。”
王叔文的話語很冷峻,政制的斗爭就是如此殘酷。
你方為了革新朝政,奪了中尉的權力,那廣陵郡王便可聯絡宦官集團反撲;
你方為了推行中書省制,得罪了雄藩的利益,那廣陵郡王便能聯絡外軍反撲。
搖曳的燭火下,劉禹錫也重重地點下頭來。
翌日,禮部冰廳庭院角落處,柳宗元背著手,對前來詢問的劉禹錫回答說:“夢得此事倒也不難辦,只要外面有高太師坐鎮,且能引杜嶺南入宰堂為首相,這樣關中便可與江淮、嶺南互保,韋令局促西南一隅無可作為。在中樞內,陛下盡快能和中書門下緊密聯合,牢牢掌握神威殿后軍,那樣立不立太子,立誰為太子,全憑陛下處斷,何人敢問?”
劉禹錫大喜,說子厚果然英策妙算,我現在就去聯絡嶺南進奏院和淮海進奏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