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儀殿中,新皇和宰相們向繩床上坐著的太上皇請安。
太上皇歪倒身軀,涎水還會時不時流出來,和這群人問答間,口齒不甚靈活清楚。
“陸九......”太上皇彎曲著手指,問當頭的杜黃裳,意思是陸贄為何不來。
“陸相去厘革神威殿后軍,不得來覲見。”杜黃裳回答。
太上皇點頭,然后沙啞著嗓子說:“天色寒冷,那陸九在翰苑里,得賜給他爐火和冬衣。”
諸宰相心中好笑,好笑的是太上皇看來有些糊涂了,這陸贄早就不是翰林學士了,還說什么在翰苑呢?
可隨即又十分心痛,也許恰恰是糊涂了,才能看出太上皇和陸贄間還是特別有感情的。
然后太上皇望著在側不言語的李誦,喊了句“我兒啊,久不見你,最近讀的什么書?”
李誦頓時覺得心被狠狠牽扯下,格外痛苦,剛準備說些什么,可其后站著的越州司馬兼禮部膳部郎中的王叔文咳嗽了聲。
“回上皇,最近繼續讀春秋左傳,且任前信州刺史陸淳為廣陵郡王的侍讀,一樣在講解左傳。”
太上皇想了會兒,緩緩說:“左傳好,確實要多讀左傳,我兒在東宮內......”
“上皇陛下,皇帝已繼承大統,不在東宮了。”旁側的中官焦希望如此提醒。
聽到這話,太上皇又流出股涎水來,焦希望和尹志貞趕緊上前擦拭。
“那東宮里是誰啊?”接下來,太上皇如此問。
頓時兩儀殿中堂內,所有人都不再作聲。
李誦臉色發白,原來他心里還是痛惜父親的,可現在看到,這位依舊還是原本的樣子,取而代之的,是驚懼和怒火,但大臣們都在此,他也只能硬著頭皮回答:“東宮就是廣陵郡王。”
太上皇張大嘴巴,長長地拖了聲:“誰?”
李誦也只能抬高聲音,“是上皇的太孫,廣陵郡王!”
“郡王啊,郡王啊......朕是你的爺,是廣陵郡王的祖。朕是太上皇,你是皇帝,那朕的太孫應該是皇太子啊!”太上皇努力用手指掰算,然后一字一頓。
宰相們各個芒刺在背,不敢答話。
因為李純現在依然是廣陵郡王,而沒有正式舉行皇太子的冊禮。
至于為何遲遲不行冊禮,大家都心知肚明,而太上皇也顯然是揣著明白裝糊涂,反正他風痹了,胡言亂語也不用負什么責任。
這時王叔文又咳嗽聲,是提醒李誦不要再和太上皇糾纏,趕緊離去即可。
可就在李誦準備開口時,太上皇又問諸位宰相,最近朝政又有什么革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