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街上泛起迷霧,坊間水氣又盛,白茫的霧色粗略勾勒出街上各棟建筑的輪廓,樹上枝頭麻雀的吱喳使人感到單調寂寞,甚有一絲心慌。
我雖才八歲,卻已出落的亭亭玉立,眉似新月,眸猶流水,睫若羽翼,皓齒粉唇,并不是妖艷的美,只顯得粉雕玉琢,清雅秀麗。
兩手合攏于胸前,微屈膝,微低頭。
我學著這些年來看到的那些女子的模樣對著面前的人行了個禮,嘴角帶著淺淺的卻沒有任何感情的笑,柔聲開口。
“長安大人。”
我低垂著頭,只聽的見對面的人噤了聲,然后重重地將茶杯放在桌上。
那人一步一踏走到我的身前,沒有伸手扶我,我也就繼續維持著謙卑的姿勢,將自己卑躬屈膝的一面顯露無遺。
不知過了多久,他才有了動作。
“蒹葭。”
他念著我的名字,伸出一只手挑起我的下巴,我被迫抬頭與他對視。
那是一雙我從未見過的,如星辰閃耀,如海底深邃,如深淵黑暗的墨色雙眸。
他直視著我的眼睛,然后甩手給了我一記耳光。
啪——
一聲清脆響亮的巴掌聲,清晰的回蕩在不大的雅間客房內,驚的落在窗邊的幾只飛鳥撲棱棱的扇著翅膀飛走了。
“想做孤的劍?你也配?”
他紅著眼冷笑著,其中似有水珠翻涌。
我知道他是在生氣的,也是在悲傷的。
極端的怒與極端的哀交織融合在一起纏繞在這個男人身上,像是一條嘶嘶吐著信子的毒蛇盤旋纏綿,久久不肯離去。
“孤……本就是劍。”
急促起伏的胸膛逐漸平息,最初的憤怒如狂風過境吹過他的心間,而大風過后,只留下一派蕭瑟與惆悵。
“孤曾是嬴政的劍,現在是……韓非的劍。而你,蒹葭,你不該成為像孤這般悲哀的存在的。”
那雙眼睛,山林間清泉一樣的,緩慢的運動著,波光粼粼,漣漪泛起。
不一會,只看見晶瑩的透明水滴自眸中落下,他的眼中仍是澄清一片,雖然凄涼,卻絲毫沒有軟弱的意思。
母親在世時,她稱那個紅衣散發,有著不輸女子美麗的絕世容貌的男人為‘長安’,其他人也都是如此。
我眨了眨眼,半趴在地上的身體微微顫抖,一手撐著地一手捂著紅腫的臉頰。
我本想讓他快樂,卻反而勾出了扎在他心頭的刺。
過了許久,久到他已經不再流淚,久到我的臉頰已不再疼痛。
我望著逆光之下長安那張滿是蕭瑟凄涼的臉,恍然開口。
“長安……哥哥。”
我聽了他的話,隧了母親的愿,從此之后,只如我的名字那般平凡,只如蒹葭那般低微,卻無憂靜立于洶涌的水湄之濱,袖手旁觀漩渦狂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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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不過是你的劍——”
“我不需要你做我的劍!”
那個經常出現在紫蘭軒的紫衣男人咆哮著,甩手掀翻了擺滿珍貴茶具的紅木矮桌。
“我想要的,從來就是沈長安,也僅僅只是沈長安!”
哦,對,他好像是叫韓非來著?
我將手搭在門上,糾結于要不要進入屋里化解這場紛爭,而下一秒,我看到韓非把長安推到墻壁上,震的周身的花瓶掉落在地摔成碎片。
“我說過,我不會負你!”
紅衣的人,衣裳凌亂,神情淡漠,雖是被抵在墻壁上,卻沒有一絲弱勢氣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