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瞑在這一刻確實有了些想法,目光躲閃片刻,又逼著自己正臉與她對視,生硬道“不是嗎”
是與不是,原不該是他問的東西,偏他想問,帶著些賭氣和無奈。
薛凌挑眉笑,坦坦蕩蕩復輕快道“那當然不是啊。”她想了一遭江玉楓,面上隱隱一陣陰狠,卻仍是歡愉語氣道“你不知道,江玉楓是個多么聰明的人。”
薛瞑在江府是呆了些年頭,可并未與江玉楓有過多少交集。回憶起來,不過是和外人一樣,僅記得些許流言軼事罷了。
前太子的伴讀,國公爺的嬌兒,要當個蠢貨,得拿門每天夾上三遍腦子才行。
這些人有多聰明,他確實不知道。就像薛瞑看著薛凌近在咫尺的臉,慌忙垂了頭,他也不知道她有多聰明。
薛凌沒能看出薛瞑局促,她在傍晚驟起的寒風里轉身,繼續沿著臺階蹦跳往下走。用一種毫無起伏的絮叨給薛瞑解釋“我只試探過你一次,就是你剛到壑園,我抱怨那點心太甜。
后來再去江府,江玉楓那蠢狗給我的還是同樣甜死人的點心,我就知道你不是來壑園盯著我的。”
她剛還夸過江玉楓聰明,現兒稱“蠢狗”也分外順口。薛瞑并未注意二者矛盾,反在一瞬間恍然大悟。
狐貍,兔子,那日馬車上少女簌簌睫翼,鼓囊著雙頰心虛般對著自己說“不愛吃甜,你知道的。”
蠢鈍如他,當時根本不明白這句話的意思。直到現在,那些懷疑和刺探才浮出水面,跟著隱佛寺里還未散盡的鐘聲余音一起,縹緲在他眼前。
然薛瞑腳步未停,仍隨著薛凌一級一級往下走。自己是從江府那邊來的,她既與江府不合,懷疑自己,無非人之常情。
前頭薛凌面色不改,微嘆了口氣,續道“可事后想想,是我笨了些。江玉楓這么聰明的人,怎么可能明目張膽派個人過來盯著我呢。
便是盯著我,你給他說過我不愛吃甜,他為了不暴露你的身份,故意給我不愛吃的東西也未知。”
她嗤笑一聲,不知在笑誰“疑人疑不盡,怎么辦啊。”
怎么辦啊,薛瞑亦不知怎么辦。
隱佛寺后山十八階臺子下到最后一階,薛凌輕身一躍,鞋底與地面相撞,清脆“啪嗒”聲嚇的薛瞑以為她要滑倒,忙伸了手想扶。手還在半空未伸全,已瞧見薛凌頓腳,在那站的穩穩當當。
天上有零星雨絲,間或三兩粒霾子敲下來,看模樣,最遲不過今晚,又有大雪下起來。
薛瞑暗惱了一瞬,怨自己辦事不周到,出門也沒擱把傘在身上。這一路走回去,萬一淋著了他再顧不得什么疑人不疑人,輕催“看著是要下雪,早些回吧。”
疑人疑不盡,他對這事兒確實沒個好辦法。終歸,他也不如這些公子小姐聰明。
薛凌攤手,她瞧見了空中在飄雪。昨兒個中午好似還火紅的太陽掛著呢,屋里炭盆都快撤盡了,晚間突然就轉涼,今日竟是雪粒子都砸下來了。
這般乍暖還寒的節氣,最是要命。
她沒抬腳,停了好一會子,手上終于接到三兩片碎雪。一邊縮回手拿到自己眼前,一邊道“縱是人疑心難消,可我沒辦法。如今我身邊,別無親友。
唯你一人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