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團亂麻理不出個頭,重敵在前,也不能多花心思,只能死馬當作活馬醫。回京的人不僅傳了公文,還給沈元州京中心腹傳了口信,詳查眼里有顆紅痣的清秀男子,一經發現,寧錯不放。
這幾句話當然就沒拿到朝堂上說,戚令固然是個不世良臣,沈元州也非庸俗之輩。祭天大典那么大亂子,自己治下的地方恰好造了假文書當著文武百官催兵。莫說皇帝起疑,是個人都要起疑。
直接先斬了雷珥,雖有專橫之嫌,總也能止得一時。果然文武眾臣多是為沈元州開脫,少有要參他一本的。
因著蘇凔的關系,李敬思與沈元州素來也有幾分情誼,聽得眾人紛紜,也是一笑置之便罷。
就現今這個局勢,別說沈元州斬個雷珥,就是他把天上雷神斬了,那也得等仗打完了再與他算賬。
比起擔憂沈元州會不會惹禍上身,李敬思反倒相信雷珥是真的染指軍需。他不知薛凌棱州一行,只跟沈元州來往時,覺得這個將軍雖然手段多些,為人卻還正直,該不至于為私怨殺人。
他猜大抵是雷珥習慣成自然,見著錢就想往兜里撈兩個,莫說地方上的父母官,便是京中守門的卒子,蚊子飛過都要留下一只腿來。
臣子君王各自心思沉沉,殿外陽光卻是一片大好。朝事散罷,照例是文武百官往門外散盡,李敬思才隨另倆御前帶刀侍衛走出殿外。
許是成了眾人口口聲聲喊的“李黨”正主,今時不同往日,尚有要員在等他同行。腳才跨到外面,已有人低聲開罵黃續晝教子無方,幸而當晚李敬思兵貴神速。李敬思迎合數句后散去,唯有沈元汌久久不曾道別。
行至僻靜處,李敬思無奈笑了笑道“沈大人可是擔心沈將軍惹專橫之嫌,陛下非昏庸之人,不會如此的。”
沈元州搖了搖頭,也是個愴然口氣,嘆道“非也,家兄行事,自有其用意。必是雷珥先作小人,此案一查即明,我又何必替他憂心。”
事實固然如此,李敬思還是心中暗誹一查即明,倒要有人敢查。正是無人敢查,真相也成了假象。這么一想,又覺沈元州行事不密,何必當場殺人,忍一口氣,將雷珥押送回京不就完了
他又勸道“正是這么個理,多思無益,莫不如放寬心來。你瞧我,而今被人稱作李黨,不也好端端站在這。”
沈元汌張嘴欲言,話到嘴邊又止。李敬思笑道莫不是你還想拿了我的項上人頭去平亂,而今便是我自己切下來給你,拿去也不夠用了。”
沈元汌看他數眼,忽而長嘆一聲痛道“罷了罷了,這大梁江山,也許是真要到頭了。”
李敬思嚇了一跳,看前頭幾個臣子已在丈遠開外,又左右環顧別無他人,才壓低嗓子道“你我還在禁宮之內,沈大人非禮勿言。”
沈元汌一臉慘然,兩聲哼笑后,再沒與李敬思說什么,一撩衣袖走在了前頭。沈家不算詩書傳家,也是幾代識文斷字過來的,而今倒要李敬思說非禮勿言。
李敬思瞧著人背影遠去,半晌也是嗤著鼻子哼了聲,搖搖腦袋往自己住處。春風一起,那塊佩子在腰間晃蕩的厲害。
壑園里逸白特意找了個午后空閑,親自與薛凌傳了一聲,畢竟當初她與薛瞑去棱州并未瞞著逸白。現地方官死了,難免他擔心有牽連。
薛凌捏著茶碗問丫鬟“怎么今年的二月春出的這般早。”
逸白笑笑道“是去年陳茶,今年開春連著幾場雪,一月下旬還沒過盡,天底下翻遍了也找不出新茶來。”
薛凌抓著杯子搖晃了一下手腕道“難怪,就說味兒不對。”又喝了一口才道“死了就死了,不必管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