頭頂烈日一點點將陽光移正,主刑官拿了文書,嘴唇開合像在讀判詞。天地間突然變得安靜,連風聲都無一絲。
她站在那,口干舌燥偏頭,看著圍觀的人群皆成了啞巴,人人手舞足蹈,像極了一冊快速翻過的畫本子。
薛凌偏頭,與薛瞑四目相對。她清晰看見他張嘴,卻也沒聽見聲音。她驀地驚恐,回過神來明白,怕不是眾人失聲,而是自己失聰。
大抵心明則幻破,四方嘈雜又在一瞬入耳,薛瞑剛好說完,她實沒聽見他說啥,只壓著恐慌猜,此人無非勸自己早點回去。
剛想張口說來都來了,哪有不看就回的。刑場上監刑官將令字狠狠往地上一砸,大喝一聲“行刑。”
她來不及與薛瞑說話,忙睜了眼,恰看見那幾個劊子手將大刀高高舉起,人群又一次失聲,薛凌只當自己當真生疾,側眼一瞧,才見人人聚精會神,蹙眉的蹙眉,張嘴的張嘴,都在等那刀落,實實是沒發出聲音。
她這才放心心,不自覺輕出了口氣。旁兒陌生男子頭也不側的伸肘將她往旁邊猛推了一下,惱道“你喘什么,嚇的我以為砍了。”
薛瞑瞬間上前,人堆里拔不出腳,情急伸手重推回去,那男子往后仰倒,直帶的三四個人跟著要躺下。幸而人多扶了一把,幾人皆是有驚無險。
站直了才瞧薛凌是姑娘家,卻是一身氣度不凡,兼之旁兒薛瞑已亮了劍柄在身,只咒罵一句“娘們也來湊這熱鬧。”
薛瞑剛想動手,忽而人群攢動,鼓掌叫“好”聲震天。他跟那幾個人齊齊看場上,三顆人頭已在地上咕嚕嚕滾,血涌如潮。那跪著三幅身子還沒栽倒,似乎尚有輕微動彈。
薛瞑再顧不得其他,只趕忙去看薛凌。如花似玉的小姑娘實不該在此等修羅場前站著,他指節處如過風般微微發癢,想去擋住她眼睛。
可有什么東西將手指粘在手心處粘的老老實實,他又惱自己實屬自作多情。當初薛凌拎著霍云昇的人頭笑的春風滿面,還是她自個兒切下來的,當前這些,又算得了什么來。
糾結猶豫間,那陌生男子又重拍大腿,連呼數聲“沒看著沒看著。”
四周叫好聲愈高,間或有仰天長涕,說是天爺開眼。薛凌只看見那主刑官又拿得一冊什么,念念叨叨讀了。仍舊是將令往地上一扔,五個卒子分別往五匹馬處走。
人群聲音漸小,最終又復無聲。薛凌還是忍不住懷疑是自己失聰,再看周圍,還是一樣的目瞪口呆,這才重新看到刑場上。
卻見那五個卒子各自站到馬屁股處,另一人取來一個托盤,上面似乎是火把樣物事。直到他將東西分發給五個卒子,薛凌才看清,確實是火把。
分完之后,托盤里尚剩下一只,后來那卒子取處火種,隨即火焰在手中騰空而起。五人依次點燃手中火把,馬匹察覺到熱氣,明顯有所不安,開始不斷噴氣撩蹶子。
四周呼吸可聞,薛瞑雙手交疊,好像想用一只手把另一只手掰開。監刑官抬頭看了看天,后將手高高舉起,隨即喝到“拉。”
那五支火把齊齊戳到了馬屁股上,似乎連馬嘶聲都同時響起,前后分毫不差。五六聲啼響,邢臺中間只剩一節腹部,而馬還在拖著斷臂殘支跑。
薛凌胸口一陣翻江倒海,旁兒已有人俯身嘔吐。然這種不適發出的聲音在眾人歡呼前如石沉大海,激不起半點漣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