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情此景,正在樊濤預料之內,黃承譽面上悲傷欲絕,內心一派狂喜,扶了這個扶那個,時而低聲下氣,事兒義憤填膺,只說舍了身家性命不要,也要保得滿城父老安寧。
好說歹說,勸散了人群,他自快馬回了駐地,招來樊濤擬書,而后立于城頭向楊肅喊話,道是“你我同生中原,共屬梁民,今各奉其主,生死無話。然百姓何辜,幸大錯未成,不如各退一步,暫歇兵戈,且開生門。”
楊肅自是一口應下,商議之后,垣定南北城門酉時齊開,門縫僅供一人進出。凡出城者,所帶衣不得過三,銀不得過五,更不得攜帶鐵器等物,違者立斬。
消息傳出,城內雞飛狗跳,且不說離酉時只剩兩三個時辰根本來不及收拾行囊,另衣不過三,銀不過五的規矩,分明就是,趁火打劫。而出城之后,民往何處去,居往何處安,這些上位者,更是一概沒提。
各戶慌張之間,城中突現大批兵馬,以幫民出城為由,實則強行闖入民居,暗行擄掠之實。也有一些卒子趁機換了民服,打算蒙混出城。
一番水深火熱,申時初便有人往城門口列隊。城門里是黃承譽遣了一營人馬在此核查身份,城門外是楊肅點了三軍在此,防止有人喬裝出城。
那城門果真是只開得一人寬的小縫,體型稍胖些,便擠的艱難。更莫說有些中毒之人根本無力站起,須得人扶著方能行走。
苦苦哀求之下,守門的士兵仍不肯將縫開大些,只恐楊肅趁機命人攻城。欲出者不得出,欲進者不得進。垣定哭聲連綿半城不絕,京中尚有歌舞升平,說是給昭淑太后祈福。
垣定本是大城,里頭居者甚多,如此僅許一人的通道,直走到第二日午間,還是長長的隊伍在蠕動。許多人兩日滴水未沾,目干唇裂搖搖欲墜卻不敢倒下。正是苦苦支撐時,有人騎馬來宣,今日戌時末,閉城。
百姓嘩然,來人只作痛哭流涕,說是那楊肅歹毒,黃主家,也別無他法了。莫不如,將妻兒父母送出去,剩下男子在城中追隨黃大人,博一個死地而后生。
有人愿,有人不愿,但結局相差無幾,俱是出不去罷了。不知是誰在啼哭里呵得一聲“男子漢大丈夫,何懼一死,無恥昏君,喪病至此,難道我們出去了,就有好日子過嗎
與其流離失所,茍且殘生,不如”他頓了頓,喊的是薛凌說不太吉利那句口號,即黃家檄文的最后一句“蒼天已死,黃天當立”
也不知是誰在附和,總而轉眼之間,里頭呼聲,清晰傳到門外楊肅耳朵里。他笑了笑,撤了椅子,只吩咐底下人繼續守著,戌時一盡,即刻閉城。
城中無水,黃承譽能撐幾時
這節骨眼上,這蠢貨居然還在收買人心,難不成想用人血當水用。不過總也無妨,反正城已經開過了。哪怕日后有人參了自己一本,也大可說本不欲傷及百姓,奈何黃賊不許人出,能有什么辦法
頭頂這片天,究竟是姓蒼還是姓黃,不日即見分曉。等垣定城破,自己入駐其內,從此以后,他楊肅也是手握兵權的人了。
春風徐來,日退星起,戌時尚未盡,士兵已敲了鑼,今日再不得出城。余下的人皆不愿回家中,三三倆倆聚集在城門口,只希望這門明日還能再開一條縫。
四周風聲漸起,人群嗚咽聲凄,夜過一半,忽聞婦人尖嘯,原前日的毒,終究是沒等到第三天,她舉案齊眉的丈夫,死在午夜的大路邊,臨死前隱隱喊水,煮了三代的茶,到最后竟成了個渴死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