臺下寂靜無聲,魏塱暗舒了口氣,聽這措辭,還真就是來給先帝上個墳。再想陳王妃千方百計求歸故里,也是給自個兒送了一份大禮,這一家子都是忍辱負重的,所求無非闔家團圓,該不至于出亂子了。
要說齊世言也當真情深,遙遙拜別即可,再心誠些,托當地父母官呈一紙祭文來,已表足了心意,偏要這么折騰。
魏塱與禮官示意一眼,場上起了些哀樂,蘇凔站在祭臺下,看齊世言恍若不勝風力,隨時要被吹飛出去,一時心酸難耐,將手里章程捏了又捏,兩眼泛淚。
梁成帝如何,他實沒見過。若真有千古名君在此,是否薛宋案就不會發生
答案不得而知,此刻薛凌剛出了棚門。許多馬車皆候在此處,只是按理,普通百姓該是最后退場的,誰也沒料到居然有人先出來了。
壑園那小丫鬟也是吃了一驚,忙迎上來,看薛凌臉上赤紅未退,趕忙扶住薛凌,呼道“姑娘這是怎么了。”
送薛凌出來的卒子沉聲道“你家姑娘身子弱,趕緊找地兒歇著吧。真若是死在場上,全家都要倒霉,沒這氣力,瞎參合什么。”
丫鬟像是沒見過這等呵斥,當即紅了眼眶,混若嚇得不輕。那卒子并非惡人,放低了語氣道“趕緊扶回去吧,此事就罷了。”場上百姓有個百八十人,不差這一個。
小丫鬟連聲道了謝,空出一只手在身上摸索出個素荷包塞卒子手里,道“請大人喝茶。”說罷趕忙扶著薛凌往壑園馬車處去,似乎唯恐那卒子推辭。
然卒子站在原地,捏了捏荷包,默不作聲放進了袖籠里。他固非惡人,卻也不是菩薩。何況這錢,還得拿回去打點一下旁人。適才高聲,不就是怕小姑娘家不懂規矩么。
薛凌一上了馬車,立即恢復如常。轉變之快,讓那小丫鬟有些發愣,結巴著問“姑娘是怎怎么。”
薛凌道“你讓馬走快點,立刻回壑園。”她方才一副體弱多病樣上了馬車,不好再探頭指使人,給旁兒瞧了去,大小是個隱患。
丫鬟雖有不解,然不敢忤逆薛凌,先交代了車夫,方縮回車里,翻出個格子備了茶水點心方小心翼翼問“姑娘可是有什么要緊事。”
一番折騰下來確有口干舌燥,薛凌接了水,眉尖微動,只道“我與白先生有事商議。”
話到此處,丫鬟識趣再不敢多問,一路馬車里再無別話。然車馬實在快不起來,平日本就有禁令,又逢今日皇家白事,車夫哪敢橫沖直撞,倒比往日還多費些時間。
薛凌來回催了數次才到壑園門口,先交代丫鬟道“你立刻去找白先生,就說我在花廳等他,不管他在忙什么,一概丟了來見我。”
丫鬟應聲,急急跳下馬車跑開了去,薛凌卻沒急急跟上,而是坐在原處長出了口氣,方抬腳下馬車,以至于車夫等的都稍有不解。她站在車輪處,還有些輕微搖搖晃晃,卻似乎又沒那么焦急了。
甚至于,好像還想再拖一拖。
她始終都在糾結,善惡沒有一刻停止過拉鋸。蘇凔其人,活著后患無窮,不知得想多少辦法才能完全善后,若今日死了,真是一了百了。
那只抬出去的腳又往回縮了一點,此刻應是午時正中,整個人的影子在腳下縮成黑乎乎的一團,萬全看不出人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