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凌笑笑退了去,仍是漫不經心抓著東西往嘴里塞,道是也不如何,那姓雷的不知是個傷,只說是顆紅痣,惹了沈元州滿京城找人。
薛暝一時緊心,跟著問得仔細,唯恐哪處不留神將禍事惹了來。二人問問答答,作了個風雨欲來的山外閑趣。
而所謂死無對證,至少是兩條人命牽涉其間,所費言語,尚不及她眼底米粒之傷的一半。
原依著薛凌的意思,是要坐到夜半再回去,然戌時將近,小二來催,說是要打烊了。往來臨江仙一直通宵不禁,吵得兩句,才知近來江山事多,京中宵禁愈發嚴了。
估摸著,是主家授意,所以掌柜的恪守規矩,按點關門。她看窗外已黑盡,樓下燈火寥寥,天上是一池渾水,半粒星辰都找不出來,更莫說月光。
依著心頭脾氣,甚想擺出架子來賴得一晚,量來以今日之勢,非要此地留一間燈火,蘇遠蘅來了也只有低眉應聲的份兒。只躊躇兩回,仍是嘆氣起了身,憋著嗓子抱怨“處處尋不來個舒服。”
薛暝看她架勢是要走,起身抿笑站到一旁,等薛凌先行。不想她人到桌前,并未直接出門,而是就著桌上壺里剩余茶水緩緩續了一滿碗,眼看著都要漫出來。
然她小心翼翼端到嘴邊,卻只輕啜了小口,復抬手舉到薛暝面前,一改先前嬌憨,張揚道“這雨還沒下,看來,天意多半在你我這頭。”
薛暝眉眼愈發溫柔,含笑片刻見薛凌那只手遲遲未收,跟著拿了自己茶碗,涼茶未換,恭敬舉了去。
未料得薛凌重重將杯子推了過來,兩只脆瓷相撞,里頭瓊漿四濺,漾了樊濤一臉。
京中固然宵禁漸嚴,臨江仙已算是收的晚,別的地兒,伙計都該打鼾了。然垣定正是酒興濃時,楊素和一眾人,喝得頗有些人事不醒。
早間初進城時,尚有戒心在身,整日過去,該查的查,該點的點,他自認城中情況已是確認無疑。
抓來好些個男女老幼,皆說眼看著那名叫樊濤的男子拎著黃承譽的人頭到了城門前,請各百姓生民做個見證,黃承譽已死。
再聽得底下人報,城中兵馬俱是蒼白如紙,少有能站穩的,皆是丟盔棄甲卸了兵刃等點冊。人去了怒罵毆打,一個高聲吭氣的都沒有。
至于幾個黃承譽的心腹,更是自縛了手腳請罪,不求自己有個活路,只言家中妻兒老小無辜,往日在黃承譽治下,實乃不得已而為之。
這些也就罷了,城中五步必聞涕泣,十步必見伏尸,慘是慘了點,不過,這只能說明,城中是真的水源盡毀。
如此情況,楊素謹慎歸謹慎,防備之心卻是一卸再卸。再得底下吹捧兩聲,飄飄然之間,晚間的慶功宴辦的頗為熱鬧。
上頭將領監軍自不必提,下至伙夫馬卒,都分了幾杯好酒去。也就是同為梁民,不能大肆搜城,不然一旦城破,城中豈有家門能保得全鎖在。
雖是時日艱難,樊濤仍湊了幾個歌舞樂伎,吹拉彈唱一應都是絕色佳人,裙帶翻飛間,楊素醉眼迷離道“你跟了黃承譽許久,倒也下的了手。”
樊濤垂頭彎著嘴角既無心虛,也許諂媚,尋常道“求個活路罷了,城破只在早晚,換了將軍里,一樣舍不得給人陪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