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凌笑笑不言,只將手上紙卷捏的緊了些。逸白長出口氣,唯恐這么拖下去這園子都保不住,出聲恭維一句樊濤,又道午時將近,不如暫往花廳入席,且用過飯后再商議西北之事。
樊濤自是稱好,二人一同看向薛凌,卻見她搖頭道“算了算了,我懶得湊熱鬧,你二人去吧。”又沖著逸白道“你我三人在此,婦人之仁說的總不是個男子,旁人既瞧不上我,難不成我還要學個投懷送抱來。”
話雖刻薄,卻未有尖酸之感,更像個女兒家嬌嗔,樊濤忙道“姑娘誤會,在下拾圣人牙慧,無意冒犯。”
薛凌扭頭過去,揚臉道“是了,這本都是圣人話,夸起來,就是君子仁愛,連庖廚都要遠些。貶起來,就是婦人之仁,徒增笑爾,怎么仁之一字,還要分個長短高下,可見圣人不是什么好東西。”
樊濤見她這會子咄咄逼人里透出些刁蠻氣,一時語塞,逸白見薛凌如此,心知是她不會發作,笑道“往日姑娘不去就罷了,今日時逢立夏,祖宗規矩,該闔家嘗個三新。園中早就備下了,若缺了姑娘,豈不少了團圓之意。”
樊濤回神過來跟著勸了些,只道自己屬實無意,若惹了姑娘不喜,真是萬死難贖。薛凌并沒立即說去與不去,思索一陣子,有些不信般問“今日,是立夏了么”
樊濤搶著道了句正是,逸白附和著點了頭。薛凌又猶豫了片刻,還是笑笑應了聲道“那還真是,去便去吧。”
逸白連聲稱好,樊濤問可要一起過去,薛凌且辭了,道“原今日要出行的,穿了件舊衣,不好見旁人,你二人先去吧,我換身衣裳自己過去就是。”
逸白求之不得,唯恐這二人一路再扯出什么驚天亂子來,樊濤卻不肯罷休,道“我觀姑娘與這身衣裳甚合,非在下存心恭維,這男子衣裳穿在姑娘身上,柔中帶剛,欲張還馳,相稱極了。”
薛凌先起了身,就著手上紙卷拱了拱拳道“你二人先去,我隨后便來。”說罷再沒多言,轉身離了亭子,徑直往屋里去。
待背影隱沒在門廊里,樊濤方從石凳上站起,瞧著逸白道“這姑娘究竟是誰,怪的很。”
逸白候他多時,伸手示意先請,待樊濤走出幾步方跟在身后道“薛姑娘跟先生一樣,都是園中客人。我是個待客的,且莫說知與不知,便是知,她既未主動說起,我豈敢背后置喙于人,先生總不至于來為難我吧。”
樊濤連道數聲豈敢,笑言是實在好奇,既有不便,就此罷了,由得她是玄女在世,女媧脫胎,該露真相時,自有真相露。
他本是個人精,雖托大與逸白稱兄道弟,然聽得清楚,有薛凌在時,逸白自稱小人,薛凌不在,儼然成了個“我”。孰高孰低,一目了然。
逸白賠笑告罪,說了些別的閑話,等出了院門,離薛凌住處遠些,找了個由子,閑話般道“樊先生說薛姑娘奇怪,是怪在哪”
二人腳下未停,樊濤笑道“也說不得怪,我本是隨口一問,初初你我進去之時,見她有心如死灰只相,本以為是姑娘家強說哀愁,又聽得她問起垣定百姓如何。
依白兄所言,那暗河之事,乃是這位姑娘指點,我今日倒覺著不像了。可正覺著不像時,她又忽而變了個模子,當真是說來可笑,一個姑娘家,厲色一顯,我居然難免心驚。
可說她威壓逼人罷,方才你也瞧見了,宜喜宜嗔,小家碧玉可,可不就是怪哉。”他還是忍不住打探“這究竟是哪家姑娘,既有心計,又有心腸,該不是霍家姑娘的親妹子罷,這長的也不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