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濤未料得薛凌今日如此咄咄逼人,一時稍愣,再看她雖言語冒犯,卻是一副恃寵生嬌的刁蠻女兒相,旁人瞧來多半只覺姑娘家可喜可愛,并無令人生厭的張狂感。
他反應倒快,起身一抖衣襟,朝左右拱了個手,笑笑往逸白旁落了坐,頗為無奈道“無怪乎圣人難養女子,軍令猶輸閫令,佳人當前,這坐我是不敢坐了。”又與薛凌道“這罪可不在我,早知姑娘要來,且請了瑤臺與你,哪能留個樹樁子呢。”
言外之意,便是真有座次之分,這座次也是逸白排的,孰高孰低,搶了又有何意。他昨日既知薛凌與霍云婉并非血親,心下只拿她一同做個謀臣罷了。明面雖讓了身,仍不愿在陳僚王澤二人面前落了下風,口舌之間說是權因著薛凌是個女子才讓了座。
二人相爭寥寥數句,陳僚王澤倒是聽出個大概,各自心有計較,逸白笑笑道是“舊友相逢,嘗個初夏,怎還扯出個上下高低來。”又道“即是樊兄美意,姑娘快坐吧。”
此話本是打個圓場,卻有偏幫之嫌,若薛凌真就這樣落了坐,正合了是樊濤讓她之實。她瞧不上樊濤,這幾日心境也亂,爭不爭這口氣本是無妨,然陳僚王澤在側,逸白只說了這倆人來處,并未詳說身份,這場合,確也不好細說。
只王澤就罷了,雍州不在西北,陳僚卻是汝藺來的。汝藺乃是寧城一線的大城,萬一此人在汝藺地位舉足輕重,若今日在他面前落了下乘,來日遇上,不定如何艱難
如此一想,輕易讓不得,薛凌挑眉笑看眾人一眼,大步繞過逸白,坦然坐到上座,等逸白給她請了茶,喝過一口才道“誰要趁他美意,我以為你們在這說天下大事,哪知道,張口閉口不過些男女長短,由此可見,非我不能定乾坤,這位置本該我坐。”
陳僚不知薛凌為人,只覺幾人說話實在好笑,見她一副氣氣鼓鼓樣子鮮妍的很,忍俊不禁道“白先生休急,既然要論起座次來,我也搶上一搶,怎么就全是些男女是非,這乾坤又是如何定法,怎么就非姑娘不能定”
樊濤亦是被這句托大之詞噎的不輕,臉上笑意勉強等著薛凌答話。這坐上數人皆是霍云婉心腹,一朝小太子登基,便是殿陛棟梁。憑這位薛姑娘手腕通天,一介婦人,連官身也進不得,敢妄言手握乾坤。
逸白咬著牙再不敢勸薛凌,只對著陳僚佯作抱怨道是先生也趕上了,今兒吃頓茶各家便搶起位置來,明兒聚個席豈不是碗筷都打飛了,傳到霍家姑娘耳朵里,非得罵自個兒辦事不周,身上手臂肱骨,哪還論起主次來。
王澤哈哈笑過道“莫怪陳兄,實屬少見薛姑娘這般女子,逗個樂罷了,樊兄做那能容的彌勒,陳兄便要搶著扮佛前孔雀不是。”
又與薛凌笑道“姑娘可是小覷咱們,正如白先生所言,今日不過小聚消夏,家長里短友人閑談罷了,說什么天下乾坤呢,姑娘得了上位,莫不然還要討高帽去。”
也不知是他有心還是無意,總而語氣不過調侃,樊濤面容稍松,笑道“是了是了。”另請了茶與薛凌道“原是我幾人言語隨意,突兒薛姑娘過來,未改散漫,多有唐突莫怪莫怪。”
薛凌無謂道“誰怪你來哉,我一過來,你又是姑娘又是瑤臺,又是女子又是閫令,這不是男女之長短是什么
素不聞,易經有言,男為乾,女為坤。這男男女女事,自該男男女女說,你們人多,卻都是男子,只能說定一半,我一來,剛好補上另一半。”
她看陳僚,問“你說,是也不是,非我來,不能說定乾坤。”言罷轉向樊濤,笑道“總不是,樊先生深諳婦人之道,倒無需我來定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