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中好些時日沒落雨了,難得一場夏雨不驟,淅淅瀝瀝于天地之間。該是時候了,霍云婉縮回手,擦拭著指尖水漬。對著身后小宮女吩咐道:“替我尋把傘來。再去廚房盛碗參湯拿暖壺裝著”
宮女為難道:“娘娘是要去哪,雨天路滑,怕是轎輦不好使呢。”
“不必傳了,尋把素來,讓春嫣跟著就行。”
下頭人看霍云婉神色略帶愁容,知皇后這是心情不佳,不敢再多過問,自下去尋了把油紙傘,傘柄別出心裁,正是霍云婉最喜歡的藤蔓模樣,翠翠綠綠的,不像被人握著,倒像是從人手心里蜿蜒出來。宮女春嫣一手提了參湯,一手替霍云婉撐著傘。
永春宮到瑤光殿的路還有一段,這也難免。雪色是霍云婉的宮女,魏塱既要了去,難免怕新人受了原主子的氣,能遠些,自是遠些的好。
好在宮里的路都是纖塵不染,又用碎碎的石子鋪的平攤,便是雨水還在落,霍云婉亦行的穩當,沒失了半點禮儀。倒是身旁宮女不平,道:“娘娘何苦親自去看她來著,便是要去,也挑個好時候。這下著大雨的,萬一吹著風,鳳體抱恙,才是她的罪過呢。”
霍云婉看了看眼前迷蒙,哪有什么大雨,不過一點水汽罷了,她懶得說話,自己伸手將宮女握著傘柄的手往外推了推,自己便有大半個肩頭露在傘外。宮里多的是沾雨不濕的名貴料子,只是今日穿的并不是,眨眼就有點點滴滴在錦繡上散開。
春嫣不解,卻也不敢問。主子的心意,下人實在琢磨不透,皇后故意要淋雨,她只能小心翼翼的撐著傘,既讓霍云婉露出大半個身子,又力求遮住整個發髻,以免儀容有損。
雪色在床上已有兩日水米未進,倒不是送飯的嫲嫲苛待,相反,雖不是什么山珍海味,但頓頓菜色都是精挑細選的。她不知為何,一開始吃不下,嫲嫲好言哄著,說是貴人相助,總得養好了才有機會再獲圣恩。可一連過了這數天,莫說皇帝過來,便是口信也沒一個。
她甚至無比盼望那些娘娘能來,雖然以前來了只有奚落和嘲諷,現在更是別想得到半句好話。可她還是盼著,這里空空蕩蕩,沒有一個活人,送飯的嬤嬤也是一日三次,來去多不過半個時辰。她呆在這里,如人間地獄,比以前宮外那個破屋子還要冷上千倍萬倍。不是夏天了嗎,怎么還這么冷?
雪色想要強闖出去,門口守著的倆小太監倒還念著以往雪娘子的寬和,沒多過為難,只勸解道:“娘子再忍忍罷,要讓你走出去,咱三怕都得掉腦袋”。她又退回了那張床榻,嫲嫲再來送飯時,無論如何也不吃了。
蘇夫人信上所言,果然是對的。娘親墳塋被毀,損后人福澤。她沒能出去上一炷香,所以大概要在這里困守一生,倒不如死了免遭活罪。
嫲嫲勸不動,只能嘆幾聲氣。這宮里呆的久了,少不得迎來送往。吃,她來收碗,不吃,不過是收碗的時候需要把剩菜倒掉罷了。倆小太監靠在門檻上扯著閑話:“你說雪娘子還能撐幾天?”
“怕是要不行了,那么個美人可惜了。難得脾氣也好的很,從未為難過誰。”
“美有什么用,宮里誰不美。我看皇帝是不會來了。”
突而兩人一起下了跪道:“娘娘千歲。”
霍云婉拍了拍濕掉的那邊肩頭,道:“都起來吧,怎么進院兒里避避,倒要在外頭吹風。”
春嫣在后頭站著,暗暗氣惱,自己那般小心翼翼了,怎皇后身上還是濕了這么多,連發梢上有了細微水珠。
倆小太監站起來低著頭退到一邊道:“不敢擾了娘子清凈,皇后娘娘怎么冒著風雨過來,里頭怕是晦氣,可要小的去請雪娘子出來說話。”
“罷了,本宮自有皇上庇佑,百無禁忌,把門打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