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色仿佛聽到外頭大門響動,但身子沒有力氣,無法起床看看是誰。她早間已經聽見了風雨聲,是誰呢?會冒著雨來瑤光殿,會不會是….夫君魏塱?
佳麗三千,嬪妃無數,這些離以前的雪色太過遙遠,農人眼里,皇帝不過是用金鋤頭的農人罷了。縱然她進了宮,看見原來皇帝不用鋤頭,也難免想起他會不會有一天去用鋤頭呢?
鄰居家的香草姐姐嫁了隔壁的大壯哥,宋嫂家的兒子娶了好幾里地外的巧云姑娘。他們夫唱婦隨,有了好些個嫩手嫩腳的小娃娃,去哪都夫婦領著一家子。她還以為,自己這一生,大抵也是**不離十的。終有個男子讓自己嬌羞著喊一聲夫君。可娘親對自己與外人相見一事似乎十分驚慌,恨不能時時把自己鎖在屋里,不許與任何男子打交道,一直到了十六七還沒許人家,在四周已經是很大齡了。再然后,她就進了宮。
才知道,原來女子與男子之間并非只有夫妻二字,還有妾、姨娘、通房、丫鬟、甚至妓。到了皇帝面前,就是后、妃、嬪….她到現在都還沒把位分記得完全,可想而知,這宮里的女人有多少。
而她是個什么身份,完全由不得自己。只是亂花見欲,迷了眼睛,總是在心底里默默念叨過“夫君”二字的。燃紅燭,做羹湯。這些不都是與自己夫君做的事嗎?雪色躺在床上,胸口起伏劇烈,他到底是來了。
“妹妹怎么這幅模樣,我可是再三交代底下人好生看顧著的”。霍云婉進來瞧著情形,趕忙把參湯擱在一邊,沖上來扶住雪色。她這般急切,頭上水珠都濺了兩滴到雪色臉上。
“娘娘,怎么是你?”。雪色雙眼淚水同時滑過眼角,她偏了頭不看霍云婉,說不清自己是無臉見人,還是失望。
春嫣極有眼力見兒的將參湯從暖壺里倒出來,端到床前。道:“出了娘娘,難道還有別人來看你,真是自找的晦氣,都吩咐下頭好吃好喝的待著你了,你到尋死覓活的,要娘娘冒著大雨過來。”
“說些什么呢!”霍云婉接過湯碗,盛起一勺吹了吹道:“快些將雪娘子扶起來。”
春嫣依言將雪色扶起,見她還偏著頭,道:“娘子這是跟皇后置氣呢”。
雪色這才將臉轉過來,對著霍云婉,眼神卻向下,道:“皇后見諒。”
霍云婉將湯勺遞到雪色嘴邊,半勸半強迫的喂了一勺,又盛起一勺慢慢吹著。世間怎么會有這么好看的人呢,便是一臉愁容病體,仍是好看的連女人都忍不住憐愛。吹了兩口,又遞到雪色嘴邊道:“快喝了再說話。”
一碗參湯喝完,雪色恢復了些氣色,強撐著要下床。霍云婉趕緊免了,差春嫣去收拾暖壺用具,自己仍是在床上坐著,道:“何必呢,人死了,可是什么都沒有了。”
“我現在,也是什么都沒有的”。雪色忽然笑的凄然。她想起宮外的那些外的那些日子,自個兒本也就什么都沒有。可自己沒有,身邊的人也不見得有什么。大家都過著差不多的生活,也就不那么的難熬。可一朝進了蘇府,才發現。原來世上有很多人,他們生下來,就什么都是有的。對比之下,人難免就起了別樣心思。
然蘇夫人菩薩心腸,所以心里頭的黑暗東西不至于長的太快。后頭進了宮,身在金玉滿堂中過,手上卻是空空如也,一無所有。且這里的人眼里,自己可能還不如個物件。
霍云婉理了理雪色發絲,帶著將眼角淚珠擦干凈,道:“妹妹這是說的什么話,皇上一直拿你當心尖上的人看著的。有了皇上的寵愛,這個天下有什么是你沒有的。”
“皇上?”雪色的眼里迸發出希冀的光?然后又瞬間暗淡,她在那個人眼里,大概也就是好看點的物件。人是喜歡騙自己的。風雨中迎面而來,少年天子,朗朗人君,朝著自己伸手,萬千寵愛于一身。
“雪色這張臉啊,許給凡夫俗子可惜,總要天底下最好的男人才配的上”,蘇夫人這句話終于全部實現,原來,自己真有那么一張臉,難怪娘親常年不許看鏡子。這么好的東西,有什么不能看的?
“皇上…可還記得我”?雪色忽然激動起來,抓著霍云婉道:“娘娘,我根本沒有,我根本沒有把這件事告訴過任何人,是侍衛,肯定是皇上的侍衛,你去幫我說說,幫我說說。”
春嫣緊張的沖上來將雪色手拉開道:“娘子怎能這樣這樣抓著娘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