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塱午膳照舊在永春宮用,自出了那檔子事,已經一連這好些天了。下頭丫鬟早早就準備著。今日早間下了一場雨,可是得吃娘娘親自打理的那一池新荷才適宜。
荷葉裹了八寶雞,荷花洗凈切絲合著粳米熬足三四個時辰,嫩藕也小火燉的軟爛,那一碗銀耳蓮子,可是今年第一個蓮蓬剝出來的呢。桌上自然還少不得其他山珍,霍云婉凈了手,替魏塱先盛了一碗湯,道:“皇上原也該去其他妹妹宮里多走走,見天的來臣妾這,倒叫臣妾好生忙。”
“可是下頭宮人伺候的不好,要皇后親自動手,明兒叫內務府再撥上十個八個來,沒準里頭還能出倆個雪娘子那般妙人”。魏塱接過碗,卻并不喝,只瞧著霍云婉似笑非笑。
一旁伺候的宮女悄悄捂了一下嘴,皇上又過來與皇后娘娘調笑。
霍云婉正給自己盛湯水,她慣不愛下人伺候這些。聽到魏塱這般說話,將手里勺子丟回湯盆里,發出輕微的一聲“哐當”。
“皇上哪里是來用膳的,分明就是來了調笑臣妾。拿走臣妾宮里一個小丫鬟還不夠,巴巴來要三個四個的,都不知其他妹妹在背后怎么嘲笑臣妾治下不嚴。”
魏塱飲了一勺湯,這才不疾不徐道:“誰敢嘲笑朕的云婉,既然婉兒不喜,找個理由打發了吧,留著也是惹人話柄。”
“那怎么行!”霍云婉本已拿了勺子盛湯,這會聽魏塱如此說,手便頓在空中,復輕輕放回盆里道:“且莫說臣妾不敢善妒,便是太后那也說不過去。”
“怎么牽扯到太后身上了?”
霍云婉在旁邊帕子上擦了擦手,鄭重道:“昨兒臣妾去請太后的安,幾個姐姐妹妹說的也有理。皇上尊了太妃為太后,那是至孝,天下臣民的典范。雪娘子私下出宮,那也是至孝。即使宮規不合,那也要法外開恩。皇上便是有苛責之心,也要顧念太后的面子。免得有非議編排,倒說太后嘉獎自己兒子孝,倒不許旁人笑了吧。”
“婉兒言之有理,那可是要朕去看看雪色?”
霍云婉又泛了醋味在臉上,偏頭道:“誰就要皇上去看看,臣妾可不是會幫皇上看著”。說著面又帶了擔心,道:“不過雪色妹妹自知此事最不容赦,已是絕食兩三日,不肯活了。底下人來報,臣妾早起去瞧了瞧方才好了些。她膽子小,住在那兒難免心驚。皇上總要顧念一二才好。”
魏塱已經喝完一碗湯,心滿意足的出了一口氣道:“皇后賢良,吩咐下頭一聲,解了禁,撥些宮人過去。叫她且安生呆著,朕過些日子再去瞧。”
“是”。霍云婉夾了一箸雪菜銀芽道:“皇上可要多用些,桌上是臣妾宮里的第一池新荷”。
走出永春宮門,魏塱回望了一眼。聰明的人不討喜,蠢的人也不討喜,連自己的生母,都逐漸不那么討喜了。這世上怎么就沒個人能讓自個兒安生吃頓飯的呢。究竟是永春宮幫著壽康宮那位,還是德壽宮看上了霍家?大抵是后者吧,畢竟幾年前,兩家就是這么湊活的。只是那時候是為了扶他魏塱。
現在,是要扶哪一位?
“你給瑤光殿多送些賞賜去,庫房里緊著挑,就說罰的是私自出宮,賞的是至仁至孝,朕晚些再去瞧她,叫她安生著”。魏塱對著后頭小太監吩咐道。
晚間昭淑太后狠砸了個茶碗,好個至仁至孝,這是在激自個兒啊。朝堂的事兒,黃家已經被步步緊逼。合著這后宮,她也說不上話了,天底下有這等事,生母倒要讓著兒子了。
“也撿些好物件送過去,哀家總是要給皇帝些臉面。”
永春宮已經熄了大半燭火,只皇后的寢殿還燃著幾支,霍云婉換了寢衣,半躺在床上,手里握了卷書在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