袖間平意試探著往外滑,石恒兩人本已驅馬往前,石亓走了一段又退回來,拔刀在手。
那女子聽見身后馬蹄噠噠而來,轉眼看去,更是肝膽欲裂。站起來,跑到薛凌的馬身側,直接抱住了她一條腿,淚眼婆娑的喊:“姑娘,求你救救我,我們都是漢人。”
薛凌將頭轉向一邊,沒有半點要出聲阻止石亓的樣子。她想,她是了解這些螻蟻的。只要眼看求生無望,就會破口大罵,怨天尤人。
只等這女子說出半句埋怨或不敬之語,她就可以策馬揚長而去,任由石亓將她砍翻在地。也許,一刀尚且不夠。因為石亓為了不引起拓跋銑懷疑,這幾日攜帶的并非胡人常用的戰刀,而是一柄小小的防身之物。
若要取人性命,除非像她剛剛那樣,挑致命處下手,方能一擊必殺。但石亓在馬上,大抵沒有那么好的準頭。所以,要幾刀?這個女人才會死?或者,根本就不會立刻死,只是被砍斷手足,無法再攔她薛凌而已?
夏日原上青草茂盛,但也難保哪一處留下了馬蹄印。且,一匹馬,負重越多,蹄印就越深。萬一被人追上了,她自顧已是不暇,保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人更是無稽之談,沒準到時候還要被自己推出去擋刀。
“阿落,快走”。石亓已到眼前。春風一度,玉臂朱唇滋味猶在,他未必就那么想殺人。可這個女人遲遲不放手,阿落又不知在想什么,他不得不回來做個決斷。
那漢人女子似乎已明白薛凌心意,手無力的從薛凌身上滑開,跌坐在地。反到鎮靜下來,止了淚水,道:“求姑娘將我一縷頭發帶回故土,大恩大德,下輩子當牛做馬,我會報答你的”。說罷干脆閉上眼睛等死。
蕓蕓眾生,幸福大多相似,苦處卻各有不同。她流落異鄉,又為娼為妓。突而又被人獻給了所謂的小王爺。驚懼之后,發現這小王爺居然對自己寵愛有加,還以為可以從此結束勾欄生涯。
到頭來,確實是結束了,結束也好。
石亓的刀當真只削掉了她幾縷頭發。薛凌伸手將她一拉而起,放在了身后,只叮囑了一聲“坐穩”,便絕塵而去。絲毫不顧石亓大喊“阿落。”
有些人不明白自己為什么會死,有些人卻不明白自己為什么會活。就如那漢人女子在馬背上聽了好久的長風呼嘯,才把眼睛睜開。她仍無法相信自己居然活著,而且,大概是要離開胡人的地頭了。
顧不得一身腥臭異常,她靠在薛凌身上,突而又哭的喘不過氣來,道:“多謝姑娘,多謝姑娘,小女子名叫含焉”。薛凌既沒聽見石亓在后頭說什么,也沒聽見身后的人說什么。一是耳旁風聲太大,二來,她只聽見拓跋銑牢里珍珠的慘叫。就是那個她給了五百兩銀子,仍沒有走掉的漢妓。
石亓不知薛凌為何突然把那個女人撈走,悲天憫人之心,非在一條性命之間。為萬人而殺一人,在漢人的文化里,也是一種道。就如,他和大哥這一回,手底下的十幾個人,大概是要沒命的。這些人,不少是和他一起長大。可如果他倆硬要帶著所有人走,沒準,最后誰也走不掉,且羯人要死以萬計。孰輕孰重,凡上位者都該知道。
四人一路揚鞭,不停催促身下馬匹,直直往東狂奔出二三十里。見身后仍未有人追來,薛凌才稍稍緩了一口氣。后頭含焉想是沒經歷過這般顛簸,短短半刻之間,已經吐了好幾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