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還想罵點什么,她學富五車,才高八斗,太傅親授,她該能找到點什么讓這些撅豎小人無顏茍活于世。
人而無儀,人而無止,人而無禮,不死何為?不死何俟?胡不遄死?
她什么也沒翻出來,那些錦繡文章,連珠妙語,以前薛弋寒隨口問問都讓她面紅耳赤。此刻卻讓她覺的太雅,雅到不是在罵座,雅到像是足恭,雅到在這一屋齷齪面前宛如三紙無驢,蒼白不堪。
古往今來經史子集尋遍,她都沒能找出一句話能恰如其分的用在這,那些孔孟言,莊惠辯,千金字,生花筆,此刻還比不得魯文安隨口嫌棄
“狗東西,又蠢又惡,又臟又爛,跟你曬壞了的肉干一個樣。”
她曬壞了的肉干,外表看起來好好的,里頭全是蛆蟲。
平城極少有什么東西能讓薛凌害怕,蛆蟲排得上第一名,比薛弋寒排名還要高些。估摸著是天氣干冷,這些食腐蟲子并不會在尸體表面蠕動,而是大多存活在死去的**里面。
薛凌一直搞不懂,這玩意究竟是怎么進去的。瞧著一塊好好的肉,手剛碰上去,就跟往湖水里投了一塊巨石似的,肉炸裂開來,蛆蟲如浪花四濺,粘到人手上臉上,怎么甩也甩不掉。
自己曬的東西,還能有個防備,稍微聞著味不對,她就不要了。讓人完全沒法招架的,是平城城外的原子。偶爾死個兔子黃羊,狼吃的只剩點皮毛骨架,大風又將腐臭味吞噬殆盡。一個沒留神,催著馬蹄子從旁邊經過,哪怕沒踩著,在里頭翻滾扭曲著的無骨肥膩蟲子也瞬間彈跳而起,附著在人身上。
常常是馬跑的快,這東西又細小,被粘上也不能及時發覺。待到晚間要脫衣安寢,手指觸及冰涼綿軟又帶點韌性,她慣來手上沒輕沒重,下意識的捏出一泡漿水,惡臭染在指尖,數日不散。
尖叫聲引來過魯文安數次,從開始的不以為然,到后頭都有些恨鐵不成鋼。
“大驚小怪些什么,到處都是。多少年了,還不習慣。”
確實是不習慣,都三年了,她還能被身體里抖出來的蛆蟲嚇到神魂俱裂。
因為,她明白,這東西能抖落出來兩三只,就意味著在她身邊,到處都是。她以前就想過,萬一有一只沒抖落,這蟲子會不會咬破活人的皮囊血管,吃盡五臟六腑,將人腐化成一具內里裝滿了蛆蟲的殼。
大概,是會的。
江玉楓將身子往椅背上縮了縮,嘆了一口氣,微不可聞。他記得第一次見到薛凌的模樣,是最近費心牢神拼湊出來的片段。當年先帝還在,皇家春獵。薛弋寒回京隨行,薛凌亦在身側。
那時候薛凌不過七八歲,本應同家眷在行宮玩耍即可,偏她非要了弓羽鞍配,倒跑薛弋寒前面去了。
江玉楓當時已在魏熠身旁伴讀了數年,情比季兄伯友。見薛凌舉止乖張,側臉看向魏熠,恰魏熠也看過來,二人相視,笑的意味深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