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凌到底年少,她尚未雙十,而江閎已知天命。便是生來絕倫,大多也拼不過后天日日浸淫,又何論江閎多活的,是幾十載春秋,二人心性自是不可同日而語。
她用僅存的一點理智做了最后掙扎,難得克制自己,想好言問江閎過往究竟發生了何事。
“我爹.......”
她才說了兩個字,就被江閎打斷。她想說的是:
我爹自絕于三年前桃月二十,那時拓跋銑還未回鮮卑,梁胡尚未戰起。霍云昇還未追上我,中原一片國泰民安。若無難以啟齒之事,他斷不會..斷不會..
斷不會,鮮血涂了一整面墻。
她放低了姿態,想給自己求一線生機。不用生機,能讓她不在這里淚流滿面就已足夠,只是這事早已沒有可能。倘若她能一開始求上江閎,哪怕虛情假意,陽奉陰違,也許,都不至于如此,江閎總歸是對薛家有些情分在的。便是私心甚重,總還要留些顏面。
偏京中鬼蜮,不似平城原野一覽無余。此處山迷水霧,重巒疊嶂。而薛凌,風聲鶴唳,草木皆兵。夫戰,勇氣也。她既學的是兵道,本就不允許示弱于人前。又突糟橫禍,整個人偏執而陰郁。
人心一暗,則世間萬物皆暗。她見蘇姈如強人所難,見齊世言貪生畏死,見江閎兩面三刀,見蕓蕓眾生悉數蠅營狗茍,道貌岸然。但人看不見自己,她看不見自己逃命之時,一路雞鳴狗盜,連進蘇府,都是搶來的。
若看見了,總能推己及人,憐凡人皆苦,和她一般苦。
她不知道這苦是因為世事無常,生死無定。只看見薛弋寒死了,平城那些她認為坦坦蕩蕩的人都死了,而江閎等人還活著。
活著的人,舉手投足皆是罪。
是故,一葉障目,不見泰山。
江閎沒有給薛凌辯白的余地,他好不容易制住薛凌,怎么可能給她逃脫的機會。他跟霍云婉所想一致,薛凌的腰,太直了一些。雖江府可以忍一忍由著薛凌性子,但要和瑞王府一干人等共事,薛凌非要滿腹怨氣,高高在上,日子總是過不下去的。
然不同的是,霍云婉手里并沒什么東西能讓薛凌跪下來,且她是個女兒家,更懂姑娘家心思些。不管薛凌是怎么養出來的,出現在皇宮時,確確實實是個如花似玉的小姑娘,總是免不了有一點身份帶來的影響吧。
何況,她二人之間暫時并未有什么不愉快,反倒有兩分惺惺相惜之情。所以,霍云婉更想哄著薛凌,將性子引的柔一些。
薛凌與京中眾人皆是有所背道,反與霍云婉一見如故,非要究其根源,不過是自負的人容易因初見的固有印象去左右自己對旁人的喜好。而這種盲目的喜好,會讓她專注于喜歡或者厭惡的點忽略別的,從而使喜者愈喜,惡者愈惡。
如智子疑鄰,你既認為一人是賊,他睡著了,都像是在假寐。
她只因初識蘇姈如和江閎沒能得到什么好相與,便一并抹殺了這兩人的所有,橫看豎看全是不好。而霍云婉,并不見得就是什么善類,只沒見到之前,她便知霍云婉與霍準和魏塱都不合,已然無形中加了一層認同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