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聽聞卿家償愿,府上不日有丁口之喜。”
“兒孫者,福承天賜。朕早些年福薄,虧了皇后順利誕下太子,宮里人氣兒才旺了起來,不至于讓朕愧對列祖列宗。”
“文武依仗,卻是子嗣緣寡。弋寒就不提了,三四次要給他續個清白人家的好女兒,他那倔脾氣,倒讓朕下不來臺。你府上也就玉楓一根獨苗,還被朕給巴巴藏在宮里了。”
“你看朕這語氣,明明是好事,倒說的患得患失,憑白擾了卿家喜悅。今日叫你來,也不為甚國家大事。只早間你家小兒和太子一道,前來與朕探討所習學問。說是...有一事不解,太傅所答亦不能讓他二人心悅誠服,非得找個父母敞開心扉方能得其果。”
“韓非六反有言:‘父母之于子也,產男則相賀,產女則殺之。此俱出父母之懷衽,然男子受賀,女子殺之者,慮其后便,計之長利也。故父母之于子也,猶用計算之心以相待也’。”
“這個父母之于子,猶以計算之心以相待,卿家以為何解?”
“臣以為,此計算非算計,而計也。父母之愛子,則為之計深遠。犬子愚魯,禍連太子,望陛下恕稚子無知”。江閎額上冷汗涔涔,躬身在側,不敢直視魏崇。
“非也,你坐著好好說話便是,朕還能跟個孩子過不去?依卿家所言,賀男而殺女,是為人父者計之深遠,然嬰孩何罪?憑計之深遠可殺否?”
“可”。
江閎坐回椅子上,目光堅定:“君要臣死,父要子亡,家者,國也。國者,為政猶沐,雖有棄發,必為之。”
執政,就像洗頭一樣,雖然每次都會掉頭發,但一定要洗。
“為政猶沐,卿家說的好啊,身為君王,總有不欲行,而不得不行之事。朕,倒希望一輩子當個父皇。”
江閎從御書房退出時,一身里衣濕透。朝堂之上,并不鮮見魏崇凜然神色,但今日如此逼人之勢還是沒見過多少,尤其是獨獨叫了他一人來。
梁自來不禁百家之術,但多以儒道兩派為尊。雖法家名篇也是不能落下,只這人心算計之事,于太子而言,年歲還是早了些。一個人早早知道那些機巧手段,而力不能自控,不過徒增煩惱罷了。何況,太子還是生于皇家。
江閎不知那太傅老頭是不是多喝了兩口,所以拿錯了書,但他沒膽也沒功夫去向江玉楓求證是不是真學到了這。若說初還有不解,魏崇又多提了兩句薛弋寒,所以疑惑便撥開云霧見青天。
魏崇哪兒問的是什么父子,他問的是君臣啊。
魏崇為君,魏熠.....為臣。
江閎想過魏崇與薛弋寒應如唇齒,雖互為相依,但免不了有個磕碰,絕不是二人所表現出來的那般推心置腹。但他從來沒想過,梁國的鎮北大將手上,居然沒兵符。
這不是陰差陽錯,這就一抱薪救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