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一胡人舉兵,薛弋寒有幾個腦袋夠回來取令,西北那帶又何以布防?當時他尚無余力去想這一檔子破事,更重要的抉擇擺在眼前,那就是魏崇再三強調的.......薛家代代單傳。
江閎頂著一腦袋糨糊回了府,他對薛家單傳的緣由明白的飛快,他弄不明白的,是江家要不要單傳。
薛家手握重兵,既然是要留個質子在京,單傳自然是更有威脅力度。而江家不過文臣,倉廩實方有榮辱一說,真要天下大亂,那點子忠孝仁義能約束誰?
殺人飲血的刀,還是裹尸踏骨的馬?
江閎不明,魏崇是為的何事與他講這些。他也記不起自己究竟有沒有跟哪個同僚透露過后宅之喜。按理是沒有過啊,這娃一日沒落地,誰敢真真切切的說有了。他又想著是不是江夫人和哪家貴婦姨婆說走了嘴。這也好像沒什么根據,那又不是長在江夫人肚子里,有什么好說道的。
他恍恍惚惚從馬車上下來,踉蹌著進了大門,想去看看那小娘子,奈何步子歪歪扭扭,像是要倒。貼身小廝緊趕著上來扶了一把,問“可是朝事操勞,夫人早早備了固氣的茶湯,要不要小的去端一碗來。”
說罷偷笑著嘟囔了一句“固氣安胎,夫人說老爺也喝得,倒省了事了”。
江夫人與江閎自來琴瑟,這玩笑應不似作假。小廝知江閎因那小娘子有孕格外高興,本是想討個好,江閎只有氣無力的揮了揮手,示意小廝先去,都不知聽清沒聽清說的是啥。
“朕,倒希望一輩子當個父皇。”
江閎撐著回廊石柱,想著這句話,總覺得怎么念怎么不順口。皇帝是想說享受為人父的喜悅?那應該說“朕,倒希望一輩子當個父親”才對,還能再親熱些,念叨一句“朕,倒希望一輩子當個爹爹。”
太子必然是這么叫過,皇帝有感而發,該是選內心深處最柔軟的那個詞。江閎想著江玉楓牙牙學語之時,就是這般奶聲奶氣的喊“爹爹”,再大一些,就沒了。
他眼看著要再有,如今也要沒了。
魏崇,是希望一輩子當個皇帝。如此,才能一輩子是父皇。
有些事,瞧來是錯的,但未必能改,起碼梁數百年來,無一例鎮北將領**之事。說是薛家滿門忠烈,焉無其子為質之功?
上下之接,無子父之澤,而欲以行義禁下,則交必有郄矣。父母猶以計算之心相待,君臣無父子之恩,若以仁義去約束控制臣下,則必有裂痕。
此,韓非六反之說也。
江閎不知皇帝為何不強令薛弋寒送子回京,以薛弋寒的為人,君王有令,量來并不會違背。從人性本惡上說,薛家小兒回京,應是皆大歡喜。君王不生疑心,將領難有反意。
更重要的,下任帝王有勢可依,而這個勢又不足以威脅當朝天子。
魏崇,是要當一輩子皇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