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急著將一身齷齪公之于眾,她覺得申屠易不肯放了薛姑娘,沒準是因為自己口說無憑。就像,該有點什么神跡佛印,才能讓人真的相信世上有神仙。
她急不可耐,另一只手卻還扯著申屠易不肯放。輕解羅裳該是她最擅長的事,此刻卻做的倉皇狼狽,再不是鮮卑王都里引人一擲千金的漢人姑娘。
薛凌本就是個不擅長注意人情緒的,從河邊回來時又心事重重,加之含焉在她眼里也無足輕重,故而她沒能體會含焉喊她時的欣喜若狂。
或許她根本就沒想過含焉真的來京城,對于薛凌而言,晝夜行馬,京中到西北跑個來回,也就是十天半月的腳程。可對于普通人,走這一趟真的不容易。她給了含焉那么多銀子,足夠在當地謀個生計,犯不上山高水遠的跟自己過不去。
這里頭已有不對。薛凌是快馬加急,緊趕慢趕的往回走,她回了才不過兩三日,含焉就到了,尋常趕路的,哪有這個速度,只薛凌懶得想這個中古怪罷了。她對珍珠兒之死常有耿耿于懷,每次都是用同一個理由終結。
“我給了她五百兩銀子。”
她是不疼惜銀子,卻知道五百兩不是小數。即使在京中,都能找個郊外置上幾某地了。那蠢貨不肯走,怨得了誰。
她從來沒想過珍珠兒走不了,她沒過過那種受制于人的日子。即使在蘇家,蘇姈如除了不肯放人,再沒能操控過她做什么旁事。
她知道世上多得是人保不住自己的命,卻沒有想過,很多人,連錢也保不住。兩百兩的銀票甩給含焉,無異于小兒鬧市懷金。
在薛凌與含焉分開的城鎮上,銀錠子已是家傳珍寶,上哪去找這么大額的銀票。而且在鮮卑三年,含焉與珍珠兒一樣,雖是為容身的窯子日盈斗金,自己卻是一文錢都沒有碰過。
蘇家的翠羽樓里,薛凌見著那些名伶頭牌過的膏粱錦繡,比一般好人家的女兒還要富貴些。孰不知在胡人的地頭,再好看的漢妓,還敵不過幾頭羊。
說來是非我族類,血海深仇,實則不過利來利往。蘇姈如供著那些如花似玉,哪里又是因為漢人高貴些?無非是怕哪天有誰家的老爺公子昏了頭,就算是娶回去做個通房呢。耳旁風一吹,這皮肉生意也就到頭了。
胡地沒有這等擔憂,漢妓買回去不過是當兔子養著玩的,勇士只喜烈馬。
所以含焉從沒見過銀票,即便當年她還承歡膝下時,也只是接觸過散碎銀兩,那還是她有個給城中鋪子當賬房的爹。真要算起來,她家已算倉廩實,起碼沒受過饑荒。
偏偏當日薛凌急著甩脫石亓二人,一過平城,找了個邊陲小鎮就要各走一邊。她走后,含焉捏著薛凌給的銀票,憑往日處事記憶,問了錢莊的路,想去想兌些散碎銀子。
那掌柜的一瞅數額,嚇的雙手還回來,結結巴巴的問:
“姑娘這是打哪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