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原子水豐草盛,為了幾頭畜生就要你死我活的事兒也就少了些。鮮卑又不比梁早朝晚拜,因此拓跋銑的空閑時間頗多。人越閑,對想不透的事兒執念就越深。
架子上掛著的那幾個羯人,又是打死了不開口,他就愈發的想知道,到底是什么兵刃,才能把人剁的如此好看?以至于嚴重到了一靜坐下來,就因這事頭痛欲裂。他當然是沒想著要那倆鮮卑人死的明白點,只是擔憂有一天自己死的不明白罷了。
有人能在自己眼皮子底下無聲無息的將人接走,當時不知是誰,就當是個大意紕漏。人非圣賢,忍忍也就過了。若事后查都查不出來,除非,除非石恒倆人真是被天神接走的才行。只是,他已經不信天神很久了。
拓跋銑看了兩眼送信的人,用極為正統的漢話問:“薛凌?”
那倆人對視一眼,只齊齊微點了一下頭,并未作答。
拓跋銑一挑眉,將那信又翻來覆去看了幾遍,確定是除了印鑒之外正反面都是白紙。他猶不死心,追問道:“有什么說法?”
那二人疑惑更甚,頓了片刻,其中一人才道:“薛姑娘未交待什么,只說送信即可。”
拓跋銑嗤笑了一聲,將信舉的遠了些,在空中透過光,瞧的仔細。瞧著瞧著,紙上是大片殷紅泅印開來,逐漸將一個亓字拼的完整。
是血,是那倆鮮卑人其中一具尸體的血。上半身染透,胸口處最濃,拖回來的時候已經凝結成黑褐色了。
人的頭被砍掉,血應該朝著身子相反的方向噴灑。就算是先割喉,再沿著傷口由上到下,從濃到淡。比如另外一具,就很正常,一眼就能瞧出是因為腦袋分家而丟了性命。
但那具,也是腦袋咕嚕嚕打著滾,便少有人去看其他傷口。人都死地透透的,死因也很明確,不外乎被羯人使了絆子,多看也沒意思。拓跋銑現在想起來,是猛然間醍醐灌頂。
腦袋沒了會要命不錯,但那個人只怕先是死于心臟被人捅了個窟窿。可這窟窿外傷口細小,草原上的人慣來不注意這種微末功夫,誰也沒去查看。
所以,是什么東西,能將人的心臟捅出個微乎其微卻又致命的窟窿,還能將人的脖子剁的如此好看?
原來這東西他居然是見過的,他見過一柄長不盈尺的中原漢劍,掛著一穗兒裂晶石在自己面前搖搖晃晃,那漢女靈動嬌俏的喊“我的劍”,喊的張牙舞爪。
拓跋銑將信收回眼前,指尖用力搓了搓,又看了兩眼,擱到一邊。對著立在一側的侍衛耳語了幾句,那人便退了出去。轉而又對著江府送信的倆人道:“你二人且等等,原是一封書信即可,如今還得替我帶個物件兒給你們家薛姑娘。”
那二人眼里狐疑甚濃,卻不便多言。只點頭稱了是,又被拓跋銑遣到一邊吃茶。
片刻功夫,先前退去的侍衛捧來一副筆墨合著一個粗木盒子。拓跋銑順手接了,捏著筆居然像模像樣,看字跡,顯也是下過不少功夫。寫完后,一并塞進盒子里,又用了羊脂凝成印封在盒子開口處,方交道二人手上。
此時拓跋銑臉上已不見陰沉,番人眉眼濃烈,闊面重頤,瞧上去,自有一派帝王威嚴。笑的也頗有幾分爽朗氣,只道:“想來薛凌也沒等著這東西,兩位不妨用個膳再走。”